夜渐渐深了,清凉的空气中全然不见了夏的闷热,晨露正在枝头草间凝结。“咯咔”一声脆响,暗处跃起一条团火光,映亮半张脸,眉清目秀,留着短短的唇须,口中叼着重新点着的半截雪茄。
一呼一吸,一明一暗。
经过一天的修整,机场主跑道旁的空地上已经开辟出了第二条跑道,长、宽虽然较前者有所不及,但已能起降重量较轻的单发战斗机。它们整夜起飞、降落,构筑起了一个以里加港为中心的空中防御圈,保护己方的机场、港口不受敌机侵犯,同时也为那些从后方运送物资而来的容克-52护航。这些尽职尽责的德军飞行员人长得阳刚帅气,空战技术也是非常精湛——然而在没有机载雷达以及全套防空警戒设备指引的情况下,他们所能够起到的拦截作用仍是相当有限的。
仅仅上半夜,苏军作战飞机就4次飞临里加港,在港口周边投下了好几十吨炸弹,并且意图阻挡德军地面部队在城北发起的反击。得益于精巧的战术安排,德军最终气势磅礴地击溃当面之敌,但也因此而徒增了不少伤亡
令罗根感到不悦的却不在于此。
选择“北线出击”的曼施坦因所部在下午的时候就已经越过了北方集团军群和第4装甲集群司令部此前所划定的“30公里反击线”。虽说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但在天黑之前,上级指挥官们还是得到了有关第56装甲军越界的报告,责问、斥责以及约束的命令一道接着一道发至曼施坦因的指挥部,宛若罗根记忆中的“十二道金牌”
对于这些指令,风格一贯大度的曼施坦因也禁不住焦虑起来,压抑的气氛自上而下弥漫开来,军官们似乎都在担心同一个问题:这次作战行动如果会夭折,那么折断长剑之锋的很可能不是苏军的顽强阻击,而是来自上级并不知晓明理的重重重压。
唯一能让罗根感到些许宽慰的是,凯塞林元帅到目前为止仍在遵守自己的承诺:强大的第4航空队正在里希特霍芬的运筹帷幄下高效运转,并以每小时5吨汽油、5吨弹药的速度向伞兵们上半夜攻下的第一座机场即巴尔维机场运送物资,那里距离里加港大约是100英里,正好为油料告罄的第22装甲师进行补充;一个小时前,伞兵们顺利夺取了预定计划中的第二座机场——距离里加港约有150英里的奥斯特罗机场,而这也是“北线出击”中的第一座大型机场。遭到苏军轻微破坏的航空设施天亮前完全能够修复,届时至少能够以每小时起降20个架次的效率运行,基本负担起第22装甲师及第3摩托化师的战斗给养
天空中又一次传来了集群飞行的嗡鸣声,罗根揣测着这极有可能是斯图登特元帅手中的又一批精锐伞兵,他们的目标将是奥斯特罗东北方两座极其重要的公路桥。这些空降之鹰在纵深突击方面确实是经验老道,他们高超的技术和辉煌的战果令人羡慕,但出身这支部队的空军总司令清楚得很,每一次空降作战都是在刀口上讨生活,就算顺利完成任务,也会有很多英勇的战士们再也无法返回祖国
一呼一吸,一明一暗。
清晰却又沉闷的轰鸣声中,又一架容克-52降落在了眼前的机场上,它外观上和此前运送物资而来的运输机并没有什么不同,但是托比亚斯很快跑来告诉自己:艾里希.霍普纳来了
罗根摘下雪茄头,闷闷地吁了口长气,转身走向曼施坦因指挥部所在的木屋。
他刚到门口,一辆从停机坪那边驶来的军用桶车也正好抵达,后座坐着两名军官,居左那人佩戴着陆军一级上将的军衔徽标,军帽下的圆脸神情极为严峻。
“霍普纳将军”罗根背着手、挺着胸,昂首正视这位第4装甲集群司令官。
“尊敬的空军总司令……罗根元帅您果然在这里”
双方虽无直接隶属关系,但在军衔、职务都比自己高的长官面前,身材敦实的霍普纳还是收起了那副找人讨钱的嘴脸。
罗根故意挡在门口,“当然,我当然在这里德国空军正全力支持这次勇敢而睿智的行动,您想必也是来为曼施坦因将军鼓气的吧?”
霍普纳面部肌肉微微有些抽搐,仅有的温善也从嘴角消失了。
“敢问元帅阁下,此次行动可曾获得国防委员会的批准或授权?”
这个问题跳过了陆军司令部、集团军群和装甲集群三个层面,直接摆到了国防委员会的高度,毫无疑问是能够将罗根一军的。
“没有”罗根毫不避讳地回答道。
“既然没有,我就不太明白了”霍普纳冷冷地问道,“元帅和曼施坦因将军是以什么作为根据采取这次攻击行动的?”
“基于我们对战场形势的分析判断”罗根中气十足地回答说。
霍普纳进一步问:“那么请再原谅在下的浅薄认知……在目前国防军的军事原则中,个人对形势的判断,或者更确切地说是‘个人意志’,能否凌驾于民主决策之上?”
“当然不能”罗根不慌不忙地摘下自己的军帽,“正因如此,我已决意在此次行动后向国防委员会递交辞呈”
霍普纳怔怔地盯着罗根,仿佛看到了一个失去理智的人,但对方的眼神和表情都在告诉他,此人的状态正常得很
“一切责任将由我来承担”罗根加重了语气,“只要能够用最少的伤亡和最短的时间赢得最终的胜利,这个代价是完全值得的”
霍普纳无言以对,眼中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