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青春校园>天下遗芳>第八章:思覆

却说含章走后,萧礽满腹心事,正不知要如何与老父言明此事。到了傍晚时分,却见萧宏书房里伺候是老爷请大爷往书房议事。

萧礽进了南斋草堂,就见屋内只点了一盏油灯,光线昏暗,烛影摇曳,萧宏盘腿坐在窗下的棋桌旁,独自对弈,面容十分平静从容。

从窗框看出去,屋外的天空将暗未暗,却已经升起些稀稀落落的星火来了。

萧礽上前想要把灯芯拨亮些,就听见萧宏叹了口气,把手上的棋子一扔,出言问道,“是伯温来了?”伯温是萧礽的字。

萧礽便顿住恭谨地施礼,“是,父亲。”

萧宏说,“别忙活,过来与为父说说话。”

萧礽微微一笑,也过去盘腿坐下,问道,“父亲自弈,何不多点盏烛台?”

萧宏闻言摩挲了几下棋盘,也笑,“这棋盘陪了为父多年了,一勾一画早已烂熟于心,说是自弈,不若心弈,弈心亦可。”

萧礽咂摸起这话来,觉得有些意味深长,却又听萧宏问道,“今日见过你妹妹了?”

萧礽点头应是。

萧宏便笑,“必是哭鼻子了罢?”

萧礽只是扯出一抹无奈的笑,“阿爹也知道了?”

“你阿娘才遣人和我说了,今日去你阿娘那儿闹了一场,让罚抄心经了。”

萧礽似是想起了什么,笑道,“妹妹想来是不将此事放在心上的。儿子还记得,她幼时习字,最喜临摹心经,想来备用的该是不少。”

萧宏也觉得好笑,“这丫头!”末了,摇摇头,似是无奈叹气,“小聪明不少,大智慧却是不足。”

萧礽心中一动,出言问道,“阿爹何出此言?”

萧宏并不答,只说起另一件事来,“许将军今日一大早便来向为父辞行,回京复命了。”

萧礽不知说什么,只是点头,“如此。”

却又听萧宏问,“近日功课如何?你是不日便要下场的,自己也当注意些。”

“父亲放心,儿子心中有数,不敢叫家门蒙羞。”

萧宏便道,“今次恩科,早一年就布告天下,可见今上揽才之意。”

“父亲说得是。想来,去年科场舞弊泄题之事,不是不叫人寒心。”

“策论一题,该多着力于前年的新政令,关于这抑田法和放奴令,这还是个热灶,少不得要炒着的。”

萧礽恭声应是,声音不免微微低了下来,似是想起了什么不愉快的事。

抑田法,放奴令。

这两条新发令一前一后出台,前后不过隔了一月,专门冲着世族门阀,甩过来的两条有力的铁鞭。

抑田法言明,除祖产祭田外不动外,所占田地时长超八十年者,皆须报备官府从新丈量,以防侵占。

只是这地,到了官府手里,如何还能想着囫囵回来?

至于放奴令,则强令为仆超十世者解去奴籍,放为良民;为仆满六世者,若有从良之意,向官府递交相关情状,亦可去贱籍。

此时又听得萧宏问,“世道如此。伯温,依你之见,萧家当如何?”

萧礽侧着脑袋微微想了想,竟不知如何作答。

顺从圣意,自断羽翼,他不愿意。

强硬抵制,冒天下之大不韪做与今上明面对立的第一人,他也说不出口。

二十年之内,今上想必不会放松对世族的敲打和压制,哪怕高中状元,仕途通坦,他也不能作保,能保萧家始终如初。

却见萧宏拈起一枚黑子,在掌中一下一下地摩挲着,笑了笑,声音有些晦涩不明,“为父近日常常在想,自先祖愍帝兵败,大业覆灭至今,这五百年来,萧家是否收敛太过?或是说,居安太过?”

萧礽惊诧,“父亲!”

萧宏却是站起身子,慢慢的踱到对面的窗前,一只手搭上窗台,从萧礽的角度看过去,竟觉出几分蹒跚和佝偻来。

萧宏并不理会儿子的惊讶,只是淡淡道,“这世家的延续,自古便是月满则亏,水满则溢。常言道,盛极必衰,此事必至也,乃是天道,终非人力所能企及啊。”

“只是日月有轮转之时,草木亦有再生之日。圣人有一句话,穷则思变。这话说得极好,可惜世人多是鹦鹉学舌,少有人能参其真意,并付诸行动的。萧家走到这一步,前路眼看是愈来愈窄了,说句穷途之时,亦不为过。”

萧礽抿紧嘴唇,并不说话。

“思变,这话说起来轻易,细思起来却是艰难。想当年,先人筚路蓝缕以启山林,暴霜露,斩荆棘,方有尺寸之地,吾等敢不珍惜?稍有不慎,便是全盘覆灭,所以这么多年来,萧家代代收守成,不敢妄动,为父亦是。”

说到这里,萧宏重重地叹了口气,才接着道,“水脉长流方能不腐,户枢常转才可不蠹,理本如此。却也不知,到了我儿手上,萧氏一族,浴火涅槃之日,可期否?”语气间竟多有怅惘之意。

萧礽闻言心惊,大步走上前去,扶着萧宏的手,张口只喊了句,“父亲。”便说不出话来。

萧宏的声音却透着深深的疲惫,“为父老了,这两年来右眼常有剧跳之时。为父只怕,若有万一之时,当真护不下这萧家的家业,届时,有何面目去见列祖列宗?如今萧家势弱,处处掣肘,盖因手中无有旄钺,奈何?你三妹妹嫁与杨钊,虽说是皇命不可违,萧家,未尝没有顺势推波之意。”

萧礽抿唇,“如此,儿子亦可弃笔从戎。”

萧宏叹息,“我儿当知,兵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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