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之之看了一会儿,慢慢喊,“慧心师太。”
那慧心师太一怔,放下手里木鱼佛珠,慢慢转过身来,看见魏之之,慢慢起身来,走到她面前。
魏之之双手合十,低头揖了一揖,淡淡道,“师太近来可好?”
慧心师太也双手合十,“阿弥陀佛。”
于是这眉目极其相似的母女俩,便在淡淡阳光里,淡淡见过礼,一前一后进了厢房。
魏之之坐下,抿了一口清茶后,沉默一会儿,说,“我要成亲了。”
慧心师太蛾眉微动,笑了,“好。”
魏之之说,“师太不问问,我许的是哪家?”
慧心师太说,“你爹能应的,定是极好的。”
魏之之用茶盖拨弄着碎茶,“是啊,有我爹,你还担心什么。哦不对,你从不担心,不担心我,更不担心我爹。师太,你的法号怎么不叫无心?”
她抬起头来,咫尺之近,定定瞧着她娘亲。
六岁那年,盛夏,暴雨如注,乌云阴霾,她爹抱着她,就站在这清静庵的庵门外,一言不发地看着她娘遁入空门。
她大哭着一声声喊娘,但是喊不应她娘回头,眼睁睁看着那庵门关上,她转过头去绝望地问她爹,“爹爹你怎么不说话?”
她爹慢慢说,“我话说完了。”
十二岁再见她娘,她已能淡漠自持地双手合十,喊眼前人一声,师太。
想到这里,她慢慢说,“师太,我今日是有些话想和你说,因为我实在找不到人说。话说完了就走,以后绝不会再打扰你清修。”
慧心师太一直静静看着她,眸色深黑不语。
魏之之慢慢说,“我要嫁的,是承毅伯的长公子,世家清白,满腹经纶。我爹说,我嫁过去是长房长媳,老太太大夫人都喜欢我,他不担心我被欺负。”
“可我喜欢的是另一个人。”
“他没有家世,早年家乡闹灾,和家人失散了,有一个阿婆,可已经死了。他本事还行,相貌也还行。在大多人眼里,他为人老实,性子温吞,不爱说话,哦还有些胆小。可我觉得不是。”
“他大多时候都忍气吞声,但胆子绝不小,急了连命都不要,却又很重情谊,愿意为兄弟下跪。他人前说话不多,可事实上他那嘴舌蛮刻薄。性子呢是温吞了些,可急起来真是不管不顾……”
她说到这里,笑了笑,“哦对了,他箭法很好,我爹也就欣赏他这一点。可我更欣赏他的木工手艺,你看,这是他雕的我,师太你觉得像不像?”
她高高兴兴地摸出一个原木人偶,递给慧心师太看,像一个得到新奇玩意儿的孩子。
慧心师太只看着她,面容平静,眉目忧伤。
魏之之摸了摸那木人偶,慢慢说,“不过他不喜欢我。”
她沉默了一会儿,“我们也的确不是一路人。”
她收起木人偶,站起来,向慧心师太合十作揖,“师太,我话说完了。”
说完便要出门,不想刚走到门口,慧心师太站起身来喊一声,“之之。”
魏之之扶着门没回头。
慧心师太说,“你爹他好不好?”
魏之之头也不回说,“师太既斩去尘缘,如我爹这种俗人,生死何干?”
说着跨出门,走了两步,忽又转身说,“若不是你爹执意隐瞒,以我爹的磊落性子,绝不会娶你过门。你不要看不起他。”
说完大步走出院子。
慧心师太往后一坐,呆呆看着门前院落空空。
永荣见魏之之出来时,面色十分不好,也不知她怎么了,默默地跟在车后。
魏之之今日高贵冷艳气质上身,看见谁都不屑一顾的模样,上了马车,只冷冷道,“回府。”
下山回城,六月的日头真是明晃晃,可正是半下午,街上的人还是熙熙攘攘的。
忽然魏之之撩开车窗帘子喊,“停车。”
车夫不知所以,赶紧停车。四个跟车侍卫也赶紧停住脚步。
魏之之走下车,还是目不斜视,走到街边一个糖饼摊子前,忽然跟明翠说,“明翠,付钱,我要转个糖饼。”
明翠赶紧去付钱。
糖饼摊子前,站了一个小孩,流饼老人浇糖饼。魏之之蹲下来,笑了笑说,“姐姐送糖饼给你。你想要什么?”
小孩眼睛一亮,吸着鼻涕说,“我要小狗。”
魏之之说,“好。”
然后她伸出纤纤玉指一拨,果然还是没有任何长进,一只仙桃。
她又一拨,还是仙桃。
再拨,一朵花。
再拨,一只仙桃。
魏之之急了,“咦怎么就转不到小狗呢?”
她一急,更用力地去拨糖饼转盘上的木箭头,结果仙桃兔子猴子花都转到了,就是转不到小狗,真是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啊。
可魏之之偏偏不甘心,拼命去拨那木箭头,一边拨一边说,“怎么就转不到呢?怎么就转不到呢?”
一边说一边眼泪滚滚而下,“怎么就转不到呢?”
明翠吓傻了,那小孩哧溜吸了吸鼻涕,赶紧跑开了,糖饼也不敢要了。
永荣沉默看着这一幕,沉默地走过去,看了看糖饼转盘,蹲下来伸出手一拨,木箭头飞快旋转,然后慢慢减缓,最后悠悠指着一只小狗。
魏之之抬起头看他,满脸泪水,也没说话,抬手抹一把脸,镇定地走回马车上去了。
糖饼老人举着一把糖饼喊,“小姐,你的糖饼!”
回去时,魏弦这日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