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世沈蓁蓁于隆昌二十四年年底嫁入安王府,次年府中就又抬进了两个新人,一个是江南首富方家的庶女方柳娘,一个是金陵豪商何家的嫡女何妙珍,皆是侍妾的位份。当时安王给她的解释是,为成就大业,需大笔银钱资助,故许其以后妃之位。
沈蓁蓁不得已地接受了,也就是在那一年,将父母给她的十万两压箱银,交给了安王。方柳娘和何妙珍入府后,前者乖巧低调,后者却妩媚妖娆,沈蓁蓁因后者的“珍”字冲撞,更厌恶她巴结着王妃与自己争宠,便与其处处针锋相对,不肯落于下风。
至于方柳娘,却因她从来无意于安王宠爱,且与沈蓁蓁住处相近,相谈之下更觉其大方妥帖、睿智明理,两人竟渐渐成为至交好友。因为方柳娘的机智预警,沈蓁蓁不知多少次逃过了王妃的陷害,更在对方的妙计指挥下,数次向王妃挖设圈套。
可以说,方柳娘是沈蓁蓁在王府的寂寞岁月中,唯一的相伴者与支持者。在她每每要坚持不下去的时候,还好有方柳娘在她的身边,安慰她、劝抚她,支撑着她,让她不至于狼狈逃窜而走。
可是重活一世,她却发现一切都变了样貌。驸马纳妾被提前引爆、好友方柳娘成了太常博士柳端方的女儿,一切如重重迷雾,让沈蓁蓁置身其中惊惶不知所措。沈蓁蓁一时再不知什么是真,什么是假,眼前发白、两腿发软,冲击之下就要晕过去,还好沈若莹就在她身侧,见她身形一恍连忙伸手稳稳扶住,低声关切问道,“三妹妹,可是身体不适?”
沈蓁蓁冲她回头苦笑,道,“无事。”便再不愿提了。
元嘉长公主此问不怀好意,那妇人着急惊慌地就要辩解,少女却向着元嘉长公主行礼大拜,不卑不亢道,“谢长公主垂询,正是在下的庶妹。”
用“庶妹”一词,点出自己嫡出的身份。她的态度又如此坦荡自然,无疑是对那些暗中看笑话之人的一个有力回击。元嘉长公主被她激怒,厉声问道,“本朝驸马不得纳妾!你妹妹明知如此,却自甘下贱!身为闺阁女儿但珠胎暗结,你母亲身为嫡母实在教女不善!”
元嘉长公主本就性子霸道,此时更是气派十足,沈蓁蓁身边的女孩子中有胆小者,已被吓得退后半步,柳娘正在风暴的正中央,却半分神色也不动,叩地再拜,只冷淡道,“长公主既知庶妹有孕这等私密事,又怎会不知监察御史侯大人曾参家父一本宠妾灭妻之罪?家母虽是嫡妻,但在府中全无半点地位。崔姨娘和庶妹得父亲看中,实在轮不到家母出手管教,教女不善更是无从说起。”
柳娘寥寥几语说得平静从容,但话中悲惨之意却一应抒发而出。在座有也曾受宠妾之苦的夫人感同身受,更是激起了同龄少女们的同情之心,一时纷纷见众人拭起眼泪。沈蓁蓁不由暗叹,不愧是柳娘,她总是这样聪敏机智,不论是前世的王妃还是今生的长公主,再如何尖锐的刁难她总能轻松地一一化解。
恍惚间沈蓁蓁竟觉得仿佛是回到了前世,晨昏定省时候两人一唱一和地反击王妃。王妃每每语塞,沈蓁蓁就回头,冲着柳娘得意地一笑,换来柳娘纵容的目光。
是啊,不论前世还是今生,不论其中有什么秘密,那人不都是柳娘?大方、勇敢、坚定、坦荡,待她一片赤诚,是从心而往的相交。人生能得这般好友一人,她还有什么不知足的?沈蓁蓁下定决心,再看向柳娘,就少了分试探,多了分亲近。
元嘉长公主闻言却是一声冷笑,“好一张利嘴!”便叫她跪着,不让她起身。那妇人软弱怯懦,见长公主折辱女儿,不由心疼,但只蠕动着嘴唇,不敢言语。
众人观之,皆不禁感叹,女儿这般伶俐,却有个这样扶不上墙的娘亲,实在是拖累!
元嘉长公主却不再理会,转向恪顺长公主笑道,“我想驸马也是怜惜你膝下单薄,这才借腹生子想与妹妹你共享天伦。妹妹倒不必推脱,柳氏可留子去母、死不足惜,倒是那个孩子,好歹是驸马的一点血脉,妹妹便不若收下,权可了解膝下荒凉之意。”
一而再地提及柳氏,是为羞辱恪顺,再而三地提起那个孩子,则更是直接在恪顺长公主心中最隐秘的那道伤口上,洒了把厚厚的盐。恪顺长公主与驸马成亲数载,只得了个女儿,便是如今的安王妃。李家也是武将世家,在当今面前的权势地位,并不下于恪顺长公主这个异母的妹妹。自恪顺长公主出嫁,因为无子之事,明里暗里不知被婆婆多少讽刺敲打。便是李劲戎每每提及,语中也多有憾意。
只是本朝驸马不得纳妾、不得有庶出子嗣,恪顺长公主虽不受先帝和当今的重视,但好歹有公主、长公主的尊贵,这才得以保全自己。但长此以往,终不免影响了夫妻的情分,午夜梦回之时,恪顺长公主每念及此,总觉有如切肤之痛。
“多谢姐姐为妹妹费心思虑,只是驸马不得纳妾,是本朝规矩,妹妹不敢因一己之私,枉视祖先宗法,更不敢以卑贱之躯,辱没了皇室尊荣。”恪顺长公主知道元嘉就算是为了皇室体面,也是断断不会留下那个孩子的。说那番话只是为了恶心自己。既如此,她便只依着祖宗礼法说事,元嘉就不会再过多纠缠。
元嘉长公主果然道,“你知道自己是卑贱之躯就好!你记住,此番皇兄不是为你出头,是为了大周公主的声名出头。你确实是位卑身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