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流了多久?
有半柱香么?
是……谁来了……?
因为失血过多,月初的眼睛有些对不住焦距,只能耐心地睁着眸子,静静看着来人。
楚殷将左手腕咬出了一个血口,才勉强制止住双手的颤抖,用银针封住了她各大心脉穴位。好歹止了血。
他的声音沙哑,透着点疑惑:“阿姐?”
月初尚未来得及丧失神智,眨巴了一下眼睛:这人喊谁呢?
她喉咙里全是血,也没力气开口,只能一脸莫名其妙的看着他。
楚殷抬手将银针刺入了她的哑穴。
月初:“……?”
这人根本就不打算让我说话对吧。
楚殷头也不抬,自顾自封了她许多穴位,然后取出一卷细长特殊的软线。
“不怕,我是医圣,能治。”
月初第一次听他讲出“我是医圣”四个字,感觉有些好笑,也知道他在宽慰自己,无声的弯了弯眼角。
他往伤里洒下药粉后走针的速度极快,也极疼,月初紧蹙着眉,终于狠狠闭上了眼睛——
她本来怕自己一闭眼就撑不过去了,可这么疼,睡不着的。
楚殷看见她弯了弯眼角的那刻,就一把挣脱了前尘往事。
阿姐是很少对他笑的。
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是如何将余下两人杀死的,当他看见月初悄无声息躺在这的时候,是一剑,还是两剑?
他这辈子都没使过那么快的刀。
楚殷正将她身后的针线掐了尾,缓缓出了口气,还没顺到尾,忽觉背后泛上了一片森冷寒意。
他下意识往前一倾,然后不受控制的闷哼了一声。
楚殷这一声压得极低,几乎是烫在喉咙里的,混着瞬间搅上来的血气一起重新咽了回去。
楚殷拾起长剑,撑着自己回过身去,看见了那个尚有生息的影子。
是啊,在心脏捅一刀都没那么快死,何况在腹部呢?
可阿姐当年就那样死了。
是不是因为她真的恨死我这个弟弟了,所以一点都不留恋尘世了呢?
楚殷隐去眼里的苦涩,一剑刺入了影子的咽喉。
杀人,这样才干脆。
长剑锵然落地,月初一惊,猛的睁开了眼,正对上楚殷近乎淡然的眼神,他轻声道:“还有一会儿,会很疼,忍一下。”
若非天色太暗,月初定能看见他颈上泛起来的青黑,那些是许老一掌赠他的毒。
楚殷身后横卧着一道狰狞的剑伤,深可见骨,使他不得不紧紧绷着身子。浓郁的血气在这方天地浸开,无声的昭告着那岌岌可危的伤势。
疼,又晕,他觉得自己的生气都从血口上漏了个干净,只给他留了个摇摇欲坠的空壳。
月初紧紧盯着他微微颤抖的左手,然后心惊胆战的把视线转到了楚殷身上。
“月初……你真该尝尝我做的东西。”楚殷针走到一半,小心翼翼的抽了口气,“味道还行。”
月初全身上下就剩了一双眼睛能转两圈,只能面无表情的看着他,眼底一片血丝,脸上不知是疼出来的冷汗还是泪水。
她微微动了动唇:楚容卿,你活着,我非要试试,你别有事。
楚殷好像微微笑了一下,将最后一段血口缝好,然后伸出手,拭去了她脸颊上的水珠。
他食指腹上有一痕薄茧,从月初的眼下轻轻划过,温柔而细致。
不近女色???
月初愣愣看着楚殷的唇角溢出一抹血色,而他却无知无觉,只是一字一句道:“没办法……医者……难医己……”
她脸上的雨水冷汗被楚殷擦净,现在淌下的全是着急无措的泪,温度比他的指尖高太多,烫得他有些心慌。
“医圣……另一个……我的哥哥,在会稽山。”
楚殷嘴角渗了一丝血迹,他来不及理会,手忙脚乱掏出来个只剩一半的玉牌,上面端正镌了一个“圣”字。
“我哥哥比我有本事,说不定能琢磨出那个……寒毒。”
他一生到头不知何为爱慕欢喜,也不懂得怎么讨女孩子欢心,身上最值钱的就是这层镀了金的“医圣”名号,还有玉牌上与哥哥的几两交情。
也亏了他还记得,于月初而言,最值钱的是解药,得解释清楚了,不然怕她不收。
他像是用尽了最后几分力气,将玉牌放在她的手心。
月初的牙齿微微打颤,极力挣开了穴位,嗓子哑得像烟熏火燎后的朽木:“楚……楚容卿!”
楚殷的目光有些涣散,耳边最后留了一句她声嘶力竭的叫唤,轻轻叹了口气。
他曾欠了人一句话,现在不说,就来不及了。
楚殷轻轻闭目,声音细不可闻:“阿姐,对不起……”
其实,还差一句话,要对眼前的人说。
算了……
你当是……君子之交淡如水……
那便…淡如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