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殷,字容卿,医圣于他不过是虚名,更能让人印象深刻的,大概是他的“不近女色”。
生性好洁的男子并不少见,可要像他这般把红粉佳人当洪水猛兽的,也确实是稀奇。
楚殷自己清楚,他忌讳女子,并不是因为自己喜欢男人,他只是单纯的——怕。
他怕与她们接触,因此如避蛇蝎,敬而远之。
可究竟为什么怕呢,他自己也说不上来。从记事起,他就这样深刻而简单的对女子心生兢惧。
其实他也怕血,也怕雷。只是他身在医谷,那个比他大了三十来岁的哥哥是大名鼎鼎的医圣。
怕血?估计是不行的。
他记得自己在后厨待了许久,专干什么杀鸡剖鱼的腌臜事。刚开始的时候手颤得拿不住刀,没伤到那些活物一块皮,倒是给自己放了不少血。十指和掌心都大大小小留了刀伤,全是他自己弄出来的。
他潜意识不敢碰刀,那就逼着两只手一起用。一手扶着刀刃,一手攥着刀柄,手腕再怎么软也得拿起来,然后“哐当”一声砸在鱼身上,把鱼砸得猛甩尾巴,溅了他一脸水。
这样接近自残的折腾了三四个月,总算能做到干净利落的一刀取命,也消弭了他对血的恐惧。
过程虽然难熬,附带的好处却是不少的。比如他对于皮肉筋骨损伤的治疗手段,就比他哥哥高明得多。主要是手法和技术上的苦功夫,医圣毕竟没有年轻人灵活利落。
他曾经试着把一只鸡一刀剖了,再拿特质的针线行云流水般一缝,那只惨兮兮的鸡在木台上惨叫几秒,竟还有力气扑腾着翅膀开溜。
那时,医圣感叹他“后生可畏”,也问他为何执着于刀剑创伤的治疗手段。奈何楚殷自己也不清楚,只是凭着本心为人处世。
当年医谷被他一分为二,带着谷中小辈外迁的途中,也落了像金陵这番大的雷雨。医圣将玉牌拆做两段,一半给了这个年轻时捡到带回谷里的弟弟。
医圣两鬓已微微染了点风霜,面容却没有受到什么侵蚀。楚殷听见哥哥的声音含了淡淡赞许,说:“容卿,我们行得正站得直,无需畏惧什么风雨雷电。”
他觉得自己算是早慧,心智早已兜得住情绪。只是这些年越发随心,索性将不喜女子的事情广而告之。但对雷声的恐惧实在近乎幼稚怯懦,他只好将其掖在神经里,不使之露出一点行迹。
午夜梦回,有雷声沉沉,夹杂了一句压抑的闷哼,随即眼前漫开一片令人心悸的血色:“你——”
“我没有!”楚殷猛的翻身而起,急促得抽了几口气,衣服被冷汗浸透了,一向平稳的手抖得不成样子。
他神色惶恐,面如金纸,全不顾自己散了一肩的头发,起身冲进了雨幕
——他还没有从梦魇醒过来。
这个梦纠缠了他十多年,时不时就来折腾一下他原本平缓的心绪。
梦境是简陋破败的屋子,里头有无边血色和惊愤的质问,然而这一切都抵不过,他手里,攥着的那把刀。
我杀过人吗?我真的……行得正站得直吗?
或许是在金陵落脚的时间尚短,他还没习惯这个房间,只是本能的抓起佩剑从屋里逃出来,立刻被雨淋得一激灵,惶惶然拨了一把头发,有些迷茫地看了看四周。
比起在雨中浇上一宿,他更想远离屋子。
因为外面只有雨,而他不知道屋子里有什么。
没等他缓过劲来,鼻尖却嗅到了一点不同于雨水的腥涩。
是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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