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南王府的墓园就在南山附近,离顾北枞带发修行之地不过半个时辰的路程。
自当年顾北枞发妻去世之后,他便定居在了南山,白日里陪伴在妻子墓旁,晚上回到净一观为她诵经祈福,七年来从未变过。
沈筠笙知道顾北枞的深情,可是从马车上下来之后,远远地站在山脚下抬头望去,还是止不住地心揪了一下。
“小姐,别多想了。”璎珞走过来,为她系上月白色披风,看她因此揪心,心中难免不忍。
“我没事,阿柏呢?”沈筠笙勉强露出一个笑容,转身寻着阿柏。
“阿姐,我在这儿。”听到阿姐唤他,阿柏站在马车边努力招了招手。
沈筠笙循声看去,七岁大的小娃娃唇红齿白,脸上肉嘟嘟的,像个白嫩嫩的糯米团子,这时候正披着浅蓝色小披风,看着就像是一个裹了层蓝衣的白团子了。
她笑着去牵他的手,“一会儿要爬山,阿柏要加油哦。”
“阿姐放心吧,阿柏可以的!”阿柏拍拍自己的小胸脯,很是自豪地向她保证。
沈筠笙看着他笑而不语,牵着他往前走去。
顾氏墓园居于南山山腰处,前来祭拜时向来是在山脚停车下马,然后步行上山,以示尊重。这次也不例外,萧程将马车停在一旁,把马儿拴在树上,跟着沈筠笙一起登山。
南山山脚处坡势平缓,走来不费力气,待走了近半路程后,山势渐陡,沈筠笙倒还好,可是不过才七岁大的顾南柏却是撑不住了。
“阿姐,我走不动了。”小阿柏瘪着一张小脸可怜兮兮地看着她。
“乖阿柏,你不是说你可以的吗?”
“可是,真的好累。”阿柏有些犹豫,他刚刚的确有说过来着,可是,可是,这山真的很难爬啊。他委委屈屈地看着沈筠笙,一双大眼睛水汪汪地,可怜极了。
“阿柏看到上面那棵树了吗?等我们走到那棵树下时就到了,我们再坚持一下好不好?”沈筠笙也不忍心,只好弯下腰来柔声哄他,阿柏毕竟还是个孩子,这山路对他来说的确有些难了。
“好。”阿柏虽然还是很累,但听了阿姐的话之后,抬起小脑袋看了看前方的那棵大树,虽然因为距离较远而显得有些小,但至少是有个奔头了,于是乖乖地应了一句,拉着阿姐的手继续努力迈着自己的小短腿。
感觉到身边的小孩又有了动力,沈筠笙嘴角扬起一抹浅笑。
人不管做什么,都得有个盼头。哪怕是望梅止渴,也会生出无限动力支撑着自己走下去。
过了大约一炷香的时间,四人终于走到了地方。
阿柏累得抱着她的腰,再不肯动了,委委屈屈地抬着小脑袋冲她撒娇,“阿姐,阿柏好累。”
沈筠笙只低头冲他笑了笑,一手揽着他毛绒绒的小脑袋,望着前方那素色身影,长长叹了口气。
三舅舅果然已经在了。
可是,图什么呢?三舅母走了,就真的活不下去了吗?
连自己刚出世的儿子都能狠心抛下,就只为了每日里在这守着个墓碑过活。
当年的三舅舅顾北枞,一袭青衫,一管青笛,游历世间,逍遥自在,向来不为别的事情牵累,乃是顾家四兄弟中最为君子的一个,当年女子对他的追捧也毫不逊色于顾南峤。
后来,直到三十岁的时候,顾北枞才动了感情,和三舅母秦子衿一见倾心,两情相悦之下,不过半年的时间便成了亲,当时不知多少女子春闺梦断,心痛欲绝,却没想到,夫妻二人不过相处三年时间便阴阳两隔,自此再不得相见。
只是没想到,当年的儒雅君子,今日成了一个抛家弃子的痴情郎,更是令人伤情不已。
她低头无限怜爱地看了看阿柏,怎么就摊上这样一个父亲了呢?
“阿柏,你看那里。”她哄着他,指着他的父亲给他看。
阿柏扭着头,顺着她的手看过去,许久没有动静。
半晌后,才又紧紧抱着她的腰,口中嗫喏着,“阿姐……”
沈筠笙看见阿柏这样子,又是一阵的心疼。
打从阿柏记事起,他就知道自己和别人不一样。别人有父亲母亲,可是他没有。但是他从没有闹过,只是偶尔在看到别人家的孩子牵着母亲的手,在父亲怀里撒娇时,会蔫蔫地问他们,“为什么阿柏没有爹娘呢?”
直到去年外公七十岁的寿诞上,因为是整寿,又是古稀,意义非同一般,三舅舅顾北枞破天荒地脱下他那一身道服,从净一观回来了,恭恭敬敬地给外公磕了三个头,却从头到尾没有提一句小阿柏。
大家见他这个态度,也不抱希望了,没想到小阿柏这时候冲了出来,眼睛亮晶晶地盯着他,鼓足了勇气怯生生地喊道,“爹爹。”
大家正在激动着,准备见证父子相见的一幕,却没想到,顾北枞回头深深地看了阿柏一眼,一句话也没说,头也不回地走了。
留下阿柏愣愣地站在那里,大眼睛里慢慢地盈满泪水。
她记得当时自己心疼坏了,把阿柏抱到一边轻轻安慰他。他在她怀里一直发抖,她还以为是他冷了,直到最后阿柏哑着声音同她说,“阿姐,爹爹讨厌我。”
然后他抖得更厉害了,整个人在她怀里缩成小小的一团,低声呜咽着。
那时她才想起来顾北枞的眼神,
漆黑,压抑,没有一丝温度。
她开始不喜欢他,即使她和这个舅舅接触很少。
她只是不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