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崇祯皇帝今时今日的威严,督察院右副都御史孙鼎相这么说话,确实是让殿中站在一边的大臣们,人人手心里都捏了一把汗。
不过孙鼎相说完了这话,建极殿中一片寂静,崇祯皇帝没有发飙,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群臣,片刻之后,问道:
“还有谁?还有哪位卿家有本奏?”
处在群臣之中的吏科都给事中张慎言,见皇帝因为孙鼎相激烈的言辞而发作,于是出列上前,行了大礼,说道:
“启奏陛下!臣闻,古之为国者,使商通有无,农力本穑,商不得通有无以利农,则农病;农不得力本穑(收获谷物)以资商,则商病。故商农之势,常若权衡。
“今日陛下以通虏之罪名,治罪宣府、大同、山西等地之晋商大族十六家,杀其家长,抄其家财,收其商铺、田产与宅院,臣恐日后宣大山西之地,无人再敢从商矣!
“且陛下当初设立南北榷政使司,南边倡言设港通商,北边倡言开边互市,若陛下以通虏之名,治重罪于晋商十六世家,则大有违陛下当初开海开边之本意!
“若是通虏即为资敌,即为有罪,臣试问朝廷沿边开设之榷场哪家商民不通虏,朝廷命令开设之海港,又哪家海商不通夷?!若如此,臣恐天下商民从此人人自危矣!陛下圣明烛照,当能洞察及此,臣请陛下三思而后行!”
吏科都给事中张慎言这话说完,建极殿中的群臣一片哗然,站在稍后的大臣们交头接耳、议论纷纷,不过始终没有人站出来表示附议。
明朝的时候,朝廷三法司的地位还是很高的,特别是在各种案件审理之中,其审定的结果,要比锦衣卫的诏狱给出的结论有说服力得多。
这一次,崇祯皇帝放着锦衣卫诏狱这把锋利的刀子不用,而把案件移交给了三法司会审,目的就是借助三法司的威望。
不过,若是三法司拿出来的审理结论,这些朝臣都不接受的话,那么接下来就是所谓的九卿会推了。
这个九卿会推的九卿,就是三法司的长官加上六部里的其他五位尚书和通政使司的通政使。
然而崇祯皇帝却不会目前这个基本能令自己满意的三法司会审结论,再交给九卿会推。
一旦如此做了,根据历史上的经验,九卿会推的结果,几乎肯定要与三司会审的结果有大不同。
因为皇帝一旦同意九卿会推,那也就是意味着皇帝对三法司会审的结果不满意。
这个态度一旦表露出来,九卿会推的时候,三法司的结论就一定会改变。
若是别的事情上,或许可以这么做。
但是如今的这个事情上,却不能这么做,因为这么做注定要弄巧成拙。
其实,这两个人的忧虑没有什么大错,即便是考虑到他们都是晋地出身官员的身份,他们这么想,也不能说有错。
因为如今崇祯皇帝的做法,确实是将宣大及山西之地的民间富豪之家一网打尽了。
不管是张慎言还是孙鼎相,其实这两个人说得已经是很含蓄了。
因为从锦衣卫和东厂分别报告上来的那些记听坐探们打听来的消息,朝野之间的许多人都认为,皇帝抄没宣大山西等地的晋商豪门,目的不过是贪图这些晋商世家豪门积累了数十年上百年的财富罢了。
毕竟军队打了胜仗之后,按惯例,朝廷得奖励有功将士啊!
然而朝廷没有钱,怎么奖励这些如狼似虎的军中将校?
所以,一些不明就里的人,就以为什么晋商通虏资敌之类的罪名,不过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的另一种说法,所有的目的,就是为了夺取这些大商人的家财罢了。
这种说法,虽然并非事实,或者距离事实相差很远,但却相当流行。
每当有人在茶馆酒肆之类的场合,隐晦地提到这一点,其他人都会会心而笑,作出一副“你懂的”的表情。
锦衣卫报告上来的情况,以及刘文炳、阎应元通过兵马司巡警队报告上来的这些市井新闻,让崇祯皇帝哭笑不得。
这个情况要是一直这么持续下去可是不得了的,虽然皇城根下的那些人不过是把此当作个笑话讲,以显示自己朝中有人,其实并不敢怎样,但是长此以往,皇帝的名声可就要毁在这样的市井流言上了。
听罢了孙鼎相、张慎言两人的言论,崇祯皇帝正想有所表示,却突然看见,站在文官行列之中的左副都御史贾继春走了出来,于是轻咳了一声,稳了稳,没有说话。
这时只听贾继春上前躬身行礼,然后说道:“启奏陛下!孙鼎相、张慎言二人所论皆存私心,不足采信!
“臣闻此番朝廷深究晋商豪门通敌叛国之罪,牵扯出前朝首辅张四维及阁老王崇古家族子孙,张四维商家出身子孙多不肖,孙辈仅一张辇为官绥德,不足为虑!
“然而王崇古家族子弟,万历以来多有高官显宦,其长孙王之桢曾掌锦衣卫权柄一十七年。
“其次孙王之采,在万历、泰昌、天启年间更任兵部侍郎、三边总督多年,称之为门生故吏满天下或许不够,但是门生故吏满山陕乃至满宣大,却是丝毫亦不为过!”
贾继春这话说完,吏部右侍郎孙居相突然出列,对着崇祯皇帝一施礼,转身就地贾继春说道:“贾继春!你此言何意?!”
孙居相是孙鼎相的哥哥,此人久任吏部右侍郎,官场士林风评尚好,崇祯皇帝继位之后,一直本本分分,没有什么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