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吃饭吧,饭都凉了。”陆涛只能说这样一句。
男人摇摇头,没有动筷子,女人始终就没从床上爬起来。我吃饭的时候都不敢出声,生怕加重这对夫妇的伤感。待我把一碗面条吃到一半的时候,男人终于开口了:
“已经是第三个了,都是脐带绕脖。”男人说这句话时,举起了三根手指。
我听到“脐带绕脖”这几个字,没多想就问了句:“生了?”
没想到,男人双手抱头,把头埋抵在膝盖上,悲伤地说:“死了!”
“什么?什么死了?”在一旁一直没听懂我们对话的陆涛追问道。
男人没有回答,女人的哭声大了起来,开始捶胸顿足了。这时的我已经明白发生什么事了,我又看了看女人的肚子,确实瘪了下去。
“既然前两个就是这样,为什么不选择剖腹产?”我不解地问。
“生以前胎位胎形胎心都正常,再说医生也没建议剖呀?”男人说。
我无语了,事情就是这样的,眼前这个曾两次因脐带绕脖生下死胎的孕妇,再一次因同样的原因把孩子勒死在产道里,而我这个一开始就被推进手术室,并被打了麻药的人,最终还是没开刀生下了孩子。女人生产不能不说是女人一生中最危险的事,或喜或丧的。
下午,那对夫妇俩离开医院的时候,要把他们给孩子准备的小衣服小被褥送给我,我死活不要,因为我害怕看到这些小衣服就会想到那三条不该逝去的小生命。
夫妇俩走后,我的婆婆来到了医院,一进病房门,她就问候我:
“怎么样,挺顺利吧?”
“比谁都顺利,不知不觉就把孩子生下来了。”还没等我回答,陆涛就抢先回答了,他一见到他妈就变成了七、八岁的小学生,总想抢先回答问题,好像特别想受到表扬一样。
“不知不觉?”婆婆显然是没听明白。
“她打了麻药准备剖腹,可没等开刀孩子就生出来了。”陆涛又抢答了一句。
婆婆听了先是一怔,随即表现出恍然大悟的样子,表情夸张地对我说:“这都是菩萨在保佑你!你不知道,我一上午都在家里求观音菩萨保佑你们母子平安,整整为你烧了十二支长香,点了十二盏油灯,要不是我为你做这些,你怎么会这么顺利呢?你想那个女人能在不开刀不肚疼的情况下把孩子生下来?你要知道脚先出来的孩子应该是难产的!可你不痛不痒地就生下了孩子,看来我的香没白烧呀!”
听婆婆这话,好像我能顺利产子都是她为我烧香祈福的功劳,和医生没什么关系!出嫁一年来,我早已习惯了眼前这位演绎型的婆婆,她在陆涛面前总是表现得对我有多么的宽容和慈善,好像如果我不承认她好的话,那错误一定在我身上。而我确实体会不到她对我的好在那里。就拿今天我生孩子的事来说吧,我宁愿她留在医院陪我而完全用不着为我烧什么香和拜什么佛。一方面我从来不信佛,另一方面陆涛毕竟没有任何照顾产妇和新生儿的经验,我更需要有更多的亲人守在我身边。
“你看妈妈想得多周全,不然你还真得挨一刀呢。”陆涛对他妈妈的话自然是深信不疑的,得意地对我说。
“谢谢妈妈!”我没多说什么,只是礼节性地和婆婆道了谢。
婆婆和我客套过后,俯下身开始端详起她的孙子来。可看了一会儿,婆婆脸上神情凝重起来,笑容瞬间消失了,她皱着眉头疑惑地说:“哟,长得丑眉丑眼的,这孩子像谁了?看着跟谁也不像呀?”
听,这就是一个奶奶对着刚出世的孙子说的第一句话!我听了当然不高兴了,故意问陆涛:“难道医生抱错了,这孩子不是我生的?”
“没抱错,是我亲眼看着医生从手术室里抱出来的,当时在手术室里生孩子的就她一个人,没别人。”陆涛向妈妈证实了孩子的可靠性。
“那你看这孩子是像了谁了呢?”婆婆不听她儿子所说,继续追问着,看来她不是怀疑医生,是在怀疑我!
“是这样的,当时他的一只脚蹬出来的时候,医生为了定夺是剖腹还是自然生产的问题,暂时顶住他的脚没让出来,他在产道里被憋了几分钟,搞得面部都肿了起来,所以你看着就谁也不像了,等浮肿消退了就看清楚他的眉眼了。”陆涛不得不把医生解释给我们的话详细地复述给了他的妈妈。
阳阳因为面部肿胀,确实看不出和我或陆涛有什么相像,但婆婆这种不信任人的说话方式让我很不满,不过我懒得和她争辩,因为我不会忍耐太久了,我会尽早带孩子离开他们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