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慕儿三人出得门外正要启行,便发现风入松远远地跟了过来。
他要跟踪的意图实在太过明显,这下李慕儿再忍不住,执剑拦住他问道:“道长这是准备去哪里?”
风入松被问住了,他怎么知道,她要去哪里?“咳咳,事到如今,我只好实话实说了。”
李慕儿集中了精神,听风入松继续说道:“其实,我是受人之托,一路保护你的。”
“何人?”
“何仙姑啊。”
“滚!”
……………………
墨恩所说的江南,指的便是留都应天府——南京城。
在太祖的祖孙四代在位期间,南京北京到底谁是京师,谁是陪都,如同文字游戏一样,反反复复。经过一番折腾,北京最终被确定为首都,而南京为留都或陪都。
不过,与隋唐的两京制或金朝的五京制不同,明朝的南北两京理论上有着相同的地位。虽然远离权力中枢,南京却保留着一整套中央机构,包括六部、六科、都察院、大理寺、国子监等等,甚至连太医院都有。
当然也有锦衣卫镇抚司衙门。
南京的锦衣卫指挥使名叫王臣,一迎到马骢与李慕儿,就迫不及待地递上了封据说从京城来的急件。
京城来的书信——毫无疑问,定是朱祐樘来关心她进展的。
李慕儿虽然中途回过一趟京城,但匆匆忙忙又心乱如麻之下,根本没有想到过给他去报个平安。此刻回想起来,自运河上被洪灾截断去路,不知他听说的消息是怎么样的?
李慕儿的担心并非没有道理,朱祐樘在写下这封信之前,还在四处打探着她的消息。最后还是刘大夏复命时顺带提到了马骢,他才掌握到了李慕儿的行踪。而后从蕲州的韦宁处得知她要奔赴南京,这才索性写了信到南京的锦衣卫。
提笔之时,朱祐樘满心忧虑,一来苦她短短几日就从阳谷到了湖广,又从湖广到了南京的奔波艰辛;二来又怕她人生地不熟受了委屈。下笔时却嘱咐不了太多,只寥寥几句惊喜她幸免于难,交代她一切以自身安全为重。
笔头上的美话再贴心,又怎及身边的一件披衣?
这个道理朱祐樘懂,他望了眼左手边厚厚叠起的折奏,又侧头看看右手边的一本明黄色锦缎书面的线装经书——那是李慕儿自荆王府回宫后常要抄写的经书。两下的对比,忽然让他有种身处天平而不知往哪边倾身的无力感。
他咬咬牙,只好埋头写下几句寻常的叮咛。
只是这信到了李慕儿手里,却好像瞬间变成千金之重。那熟悉的笔墨纸香,他下笔时总是先扬后抑的细微动作,就这样突如其来地传到她的脑海,犹如在他身侧,亲眼见他寂寂无声地一字一顿。
“阿错,你若知道太子是我的孩子,会拼尽全力保我吗?”
“慕儿……慕儿……先吃饭吧。”
若不是马骢的呼唤响彻耳边,李慕儿心中的问题差点就要问出声来。回神看向大厅,王臣还弓着腰面对着马骢,不知方才说了些什么。
虽然大体来讲,南京的中央机构与北京是相对应的,级别也相同。但毕竟皇上与内阁俱在北京,南京各机构的职权远远小于北京相应机构,其权限一般仅限于南京和南直隶。
所以王臣虽是指挥使,却以马骢这个京城的指挥同知为尊。
可他这样趋炎附势的模样,不知道为什么,却让李慕儿觉得格外别扭。大概是她接触了许多锦衣卫的官员,都是如同马骢、牟斌、孙瓒等仗义爽朗之辈,突然见到个这样低声下气的,还真有些不习惯。
腹诽间,一道道珍馐佳肴已被送了上来,这让刚从灾区过来的李慕儿愈加不爽。奈何马骢速速拉了她坐下,已经开始为她布菜,她也就没再说什么。
只是,她没再说什么,王臣却先耍起了官威,“来人呐,将这小子先押下去!”
这小子自然指的是墨恩。李慕儿闻言狠狠将筷子往桌上一放,闷声道:“王大人好大的架子!这位是下官带来的人,自然由下官处置才对。何况,我们明明一同进门,王大人怎知他是犯人?”
此言一出,在场的人俱是一怔。
马骢盯着李慕儿,本想反驳,可想到自己承诺过的话,只好将懊恼随饭咽下肚中。王臣脸色有些赧然,还带着些惊慌失措。墨恩则几不可见地嘴角上扬,显然对她的维护十分满意。
更令他满意的还在后头,李慕儿指了指身旁的位置,虽然不看他,却分明是对他说话:“你坐这里来。”
就在墨恩移步过去的当口,李慕儿又对王臣道:“投案自首者,一可免罪:如‘犯罪未发而自首者,原其罪。’二可减刑,如‘其知人欲告及亡叛而自首者,减罪二等坐之。’何况他现在是我们最重要的一名证人,理应寸步不离地保护。若是自首不实、不彻底,再以‘不实、不尽之罪罪之’不迟。”
好一招旁敲侧击,这分明是在警告墨恩投案自首的好处,叫他不要耍花招。
墨恩照旧冷笑,拾筷就要用膳。
李慕儿却还没完,敲敲桌子道:“等等。”
众人倒确实停了下来。
“道长既然不肯离开莹中,便也一起下来吃个便饭吧。”
衣袂飘飘,方才与他们道别在镇抚司衙门门口的风入松,如鬼影般出现在了眼前。
就连马骢也不禁感叹:“道长好功夫!”
“见笑了,”风入松被戳穿,倒也坦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