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都说伴君如伴虎,殊不知伴着这样一个踩着后宫三千爬上高位的女人,也同样是份危险差事。
都快散伙了,她还在怀疑他。
“微臣,自然不知。”
太皇太后笑了声,道:“也对,想必是气刘大人总是与她作对,趁你致仕了,来讽刺你一番的。”
刘吉低下头,不予评论。
“不过这样看来,她对李家之事,依然在意。”太皇太后眼色厉了厉,“暗暗地不回宫,也好,趁着皇上还未发现,也该早些了结了她。”
“太皇太后考虑的是,只可惜,微臣怕是往后再帮不了太皇太后了。”
他这话讲得真诚,太皇太后微叹了口气,“说起来,此番刘大人致仕,都是为了帮哀家的外家说话。是哀家对不住你,可哀家若要保你,怕又会加深与皇帝的嫌疑。”
“太皇太后言重了,微臣愧不敢当。微臣年老体迈,也是该回家乡颐养天年,享享清福了。”
“刘大人能这么想,哀家很安慰。可往后失了你这左膀右臂啊,哀家心中着实不安。不知刘大人在朝中,可有看好之人推荐?”
果然啊,太皇太后当然不是来惜别的,而是想他举荐个人,取代他的位置。
刘吉似笑非笑,“太皇太后又不是不知道,刘吉为人,在朝中树敌倒是无数,哪里来的看好之人?”
身为太皇太后,已是万人之上,为何还要在朝堂上寻一支柱?刘吉不是很想得明白,只能猜测这是太皇太后几十年在后宫生存的本能,凡事总要掌控在手,否则便缺少安全感。
“那好吧,没有就算了。刘大人此去,还望多加珍重。你我都是半只脚踏进棺材的人,今后想必也不会再见了。有些事,就烂在肚子里面吧。”
“是,”刘吉恭谨弯腰,“谨遵太皇太后懿旨。”
……………
太皇太后前脚刚出门,刘吉这厢后脚就进了书房。
书架上一个精致花瓶,流光溢彩,伸手微转,一扇暗门在眼前缓缓打开。
刘吉迈步而入,经过重重珠宝首饰、金钱银两。
这里俨然是个小金库。
刘吉摸索着来到一个架子前,取下一普通的木盒。
上面已蒙了层厚厚的灰。
他轻吹了口,连口鼻都来不及捂住,便迫不及待地打开了匣子。
那其中安静躺着一块令牌。
谈不上珍贵,只上头刻着的三个字,令刘吉眉头狠狠皱了起来,思绪不由飘回到前朝,先帝在位时,无论是时局还是官员,都与现在迥然有异……
当年,朝廷的势力则明着被分为几派,宦官当权讨好万氏的汪直与刘瑾之流,贡献方术谋得龙宠的李孜省与万安之流,以及忧国忧民却倍遭排挤的马文升怀恩之流……
而身居内阁大学士的他,则一向遵循“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规则,没有真正地融入哪一派系。
自从汪直升为西厂提督后,大权在握,内阁皆要看他脸色行事。所谓“纸糊三阁老”的名号,就是从那个时候叫出来的。
也正是从那时候开始,李孜省与他加强了来往。
所谓朝堂,从没有永远的敌人,亦没有永远的朋友。李孜省是个圆滑世故的人物,看似与马文升政见不同,尚且可以以武会友,可再以武会友,暗地里,却照样排挤诬陷马文升。
再说他与汪直的关系,那更是互相利用,谋取利益之至,背过头说不定就想给对方戳上几刀。敌人的敌人便是朋友,以李孜省的心计,有利可图者自然尽力拉拢,何况是备受汪直压迫的内阁大臣?
那日万安牵头,酒至半酣,李孜省忽然掏出了这玩意儿。
一块令牌,普普通通,并不是大内之物。
倒有些江湖风格。
果然,李孜省开口解释,这是一块掌门令。
掌门令一出,三千门众无不听从!
他居然每人送了一块。
江湖之事,刘吉并不太了解,几壶浊酒下肚,谁都当李孜省是醉话。等到醒来,只得了这破玩意儿,连何门何派都叫不上来,还谈什么“掌门令一出”?
这之后种种,先帝突然离世,新帝继位,到李孜省落马,内阁其余二臣接连致仕,刘吉只求自保,当然是与他关系撇得越清越好。
今夜这一忆起来,没完没了的,倒想起这玩意儿。不知道那两人是否还留着此物,如今自己也告老归田,图个后世无忧,刘吉心想,是断断不能留着这物什,日后给他招来祸端的。
念及此,刘吉大步而出,意欲找人销毁令牌。
谁料外头竟又立了那两人,一人抱胸靠在窗边旁观,手中的匕首却在月下锃亮发光。
而女学士,则面无表情地伸出手,一面向他逼近,一面重复说道:“交出来,交出来……”
“你果然也不是个省油的灯……啊!”刘吉话未说完,便被一记手刀打晕。
墨恩蹲下身来,取过他掌心中的令牌,亦面无表情地说了句:“真是麻烦。”
起身时,余光瞄过李慕儿,发现她双眼虽无神,却直直地盯着墙上的一个角落。
墨恩顺着望过去,虽然挂在书房正中的位置,可不过一幅普通字画,大概是她的职业病犯了,看到题字就觉得有兴趣罢?
眼神不由自主转向落款,墨恩这才发现,原来,是皇帝的大作。
难怪刘吉当宝。
难怪她觉得熟悉,在御前当差的时候,怕是没少看这落款。
不对,她连看到马骢都无丝毫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