鸡鸣,犬吠,孩子的嬉笑声,大人的吵闹声……
一声一声锥子似的,粗鲁地刺入沐兰混沌又脆弱的大脑,令她头疼欲裂。她很想喝一句“别吵了”,喉咙却像着了火一般,又干又涩,一丝声音也发不出。
耳边传来“呼哧呼哧”的喘气声,能感觉到两条视线在她脸上来回睃巡。
她努力地撑开眼皮,朦胧的视野里便现出一张放大的脸。还不等她瞧清楚那张脸的模样儿,那人就像受惊的小兔子一样往后跳去,嘴里大声地叫道:“爹,娘,你们快来快来,丑丫头醒了!”
声音稚嫩,似是个年岁不大的男孩儿。
随着一阵轻重交错的脚步声,进来一高大一娇小两个人影。
“闺女,你可算醒了。”高大的身影朝她探下~身子,声音里满是欣喜和关切。
沐兰用力地眨了眨眼儿,视野变得清明起来,能瞧出那是一个三十岁左右的男人,皮肤黝黑,脸上刻满了与他年纪不相符的沧桑,一副憨厚老实的模样儿。
他身边立着一个跟他年岁差不多的妇人蓝底碎花方帕,身穿粗布衣裙,腰间系了一条打着补丁的围裙,两只袖子高高挽起,手上还沾着少许白面,想是正在做饭。
那个喊她“丑丫头”的小男孩儿也就八~九岁的年纪,生得愣头愣脑的,嘴上挂着两条浓黄的鼻涕,不时地吸溜一声。
那妇人见沐兰光转眼珠不说话,拿手肘碰一碰那男人,小声地嘀咕道:“她该不会是个哑巴吧?”
男人被她一语点醒了,正想着该怎么比划,就见沐兰张了张嘴,用口型说了个“水”字,忙吩咐那小男孩儿,“山子,快,快舀水去。”
那被唤作山子的小男孩儿应得一声跑出去,不一时便捧着一只葫芦瓢折了回来,往沐兰跟前一递,“给,喝吧。”
妇人一巴掌拍在山子的后脑勺上,“你这傻小子,她是女娃,你当她喉咙眼子跟你一样粗,喝水拿瓢灌的?换只碗去。”
山子叫她打得身子一晃,葫芦瓢里的水洒了一地,弄湿了衣服和鞋子。他满不在乎地咧一咧嘴,抱着葫芦瓢噔噔噔地跑出去,依着妇人的话换了只碗,又捧着回来了。
沐兰尝试着坐起来,才一使劲便倒抽了一口凉气。躺着不动不觉得,一动才觉出浑身上下无一处不疼,好像被车轮子来来回回碾了几百遍似的。
男人见状伸手去扶,被妇人瞪了一眼,忙又缩回去。
沐兰权当没瞧见他们之间的小动作,咬牙忍着坐起来,接过山子手里的碗一气儿喝干了。沁凉的井水带着丝丝甜意,滋润了干涸的喉咙,熨帖了火烧火燎的五脏,身上好似也不是那样疼了。
她将碗递给山子,冲他笑一笑,嘶声说了句“谢谢。”
山子愣了一愣,随即大惊小怪地咋呼起来,“爹,娘,你们听见没?听见没?丑丫头不是哑巴,她跟俺说谢谢哩。”
沐兰自认长得不丑,一再被他叫成丑丫头,不免疑心自个儿毁了容,忍不住抬手摸了摸脸。手指碰到面皮上,又激起一阵火辣辣的痛觉。
男人似乎瞧出了她的忧虑,笑呵呵地解释安抚她道:“你在海里叫日头灼伤了,大夫瞧过说没大事儿,养上一阵子蜕了这层皮儿就好了。”
听他提海里,沐兰恍然记起自个儿在海里遇见庞然大物遭了难,好像漂流了许久,最后被什么人救了起来。想必眼前这一家子便是救命恩人了,爬起来就要行礼道谢。
男人赶忙按住她,“你身子没好,赶紧躺着,莫要乱动,仔细伤口抻开了。”
报恩也不在这些虚礼上,沐兰便不坚持。细细询问,方知男人名叫王大春,家住丰州滨县三水镇笊篱村,是个靠海吃海的渔民。
这两年陆上不是旱就是涝,收成不好,百姓们的日子过得拮据,连鱼都比往年吃得少了。渔民们打的鱼卖不出去,日子也不比土里刨食儿的强几分。
眼见就要入秋了,鲜货还是卖不动,干的咸的烂了大街,一斤三两文都无人问津。这样下去,拿什么换油盐米面,入了冬又拿什么贴膘过年?
笊篱村的渔民聚在一块儿商议一番,决定组成船队往守贞岛附近的深海里去。打一些在别处打不着的稀罕物,卖到大户人家里去。大户人家都藏着金山银山,甭管年景好坏都碍不着他们吃香的喝辣的,饭桌上总断不了山珍海味不是?
大春起初不想去,王家人口单薄,爹娘早早儿地就去了,他一个人没日没夜地打渔,好不容易攒了些家当娶上媳妇儿,生得儿子,只想一家三口儿安安稳稳地过日子。
他婆娘秀姑却是个精明好强的,眼见着有赚大钱儿的机会,怎肯白白放过?软硬兼施地逼着丈夫入了船队。
哪儿知道黄历查得好好的还是走了背字儿,头一回往深海里去就遇上了暴风雨,船队叫冲得七零八散。大春还算机灵,见势不好,立时跟同村一个叫二驴子的将船绑在一处,这才没落了单。
等暴风雨过去,两个着实打了几网好鱼。正坐在船头上商议是先回村里,是先去寻了别个同伴,就发现海上飘过来一个东西。
起初还当是条大鱼,撒网下去捞上来一看竟是个人。不知在海里泡了几日,身上又白又红的,瞧着十分骇人。
二驴子闭着两眼不敢看,大春大着胆子试了试,觉出还有口气儿,忙拿清水给她冲干净了身子,又起火熬一些米汤给她灌下去。怕她撑不住真个死了,也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