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兰听辣椒婆她们提起过,守贞岛被整个包裹在一团终年不散的浓雾之中,从外面丝毫窥不见岛的模样儿。
也正是这一团浓雾,为守贞岛蒙上一层又一层神秘而诡异的色彩,使得陆上的人们对它敬畏有加,讳莫如深。沿海一带许多地方的人甚至认为浓雾之中根本无岛,其实是阴曹地府的所在,不小心进到雾里便踏上了黄泉路,再也回不到人间。
若无特殊情况,流放的官船往往都是头一日正午从海河口出发,第二日正午抵达流放地点,想必也是受了这种说法的影响。因为正午阳气最盛,鬼门一般不会打开,负责流放的人便不容易受到阴气侵袭。
沐兰在岛上生活了十余年,自是知道这种说法乃无稽之谈。虽说不出原理究竟,可以猜得出到这浓雾带的产生和存在跟那漩涡有着密不可分的联系,如果漩涡消失,这浓雾想必也就跟着散了。
可是眼下,她当真有种正在踏上黄泉路的感觉。
她四肢比较发达,头脑也并不简单,自认为应变能力和记忆力还是不错的。最初她想依靠海流流动的规律来判别方向,可这一带的海流变化极小,几乎没有参考价值。
之后她又想到,这雾再浓也无法渗透到海面以下,海下总能找到参照物。等到潜下去才发现水里黑漆漆的,能见度比海面上强不了多少。
虽说身在迷雾之中看不见天空和太阳,她还是能够感觉得黑夜正在降临。海水渐渐变冷,雾气打在肌肤上带起丝丝缕缕的凉意。白日里安静之极的海域有了轻微的骚动,偶尔会有一条两条的小鱼擦着她的身体游过。
在海里泡了一天,浑身皮肤泛白,开始起皱。比较敏感脆弱的部位被咸水蚀伤,传来阵阵刺痛之感。
她怕引来海兽和食肉鱼类,不敢在一个地方停留太久,抱着赌一赌的心态,认准了一个方向奋力地往前游去。游累了便停下来歇一阵,吃一片肉脯,喝一口果酒,等体力稍稍恢复一些继续往前游。
如此游游停停,不知过了几个时辰,她突然发现海上的雾气好像稀薄了许多。抬头望一望,竟能隐隐约约地瞧见月亮的轮廓,足以说明这不是她的错觉,而是真的找对了方向。
她心中大喜,片刻也不愿停留,使出全力向前游去。
完全沐浴在月光之下的那一瞬,她几乎按捺不住激动之情,想要高声欢呼。
夜晚的大海广博,浩瀚,比白日多了一种用言辞难以形容的深邃。天如穹盖,海如墨玉,将那面带欣喜嘴角含笑的少女衬托得那样渺小,却又那样显眼。
游了这许久,沐兰早已筋疲力竭,急需休息。很快便按下喜悦之情,举目四望,细细搜寻。
在临近守贞岛的海域,又是深更半夜的时辰,想要遇见过往的船只实乃奢念。只能找一找,看看这附近有无小岛,或是裸礁之类能够暂时依附的东西。
许是穿过漩涡和浓雾的时候把运气都用光了,游了许久,莫说小岛和裸礁,便是浮木也无一块。
月亮悬在海面上方不足丈余的地方,散发着清冽的辉芒。海里的温度愈发低了,冷意透过衣服皮肉直逼骨髓。她连灌了几口果酒,依然无法驱散寒意,上下牙齿磕碰在一起咯咯作响,在万籁俱寂的氛围里听来分外渗人。
体力早已透支,四肢跟灌了铅一样。身上一冷,眼皮也跟着沉了。稍一放松,便整个人滑入水下,惊慌之间喝了一口海水,呛得连声咳嗽。
就在她几近绝望的时候,前方的海平线上出现了一个小小的黑点。她精神一振,赶忙划动手脚,朝那边奋力游过去。
都说望山跑死马,她却全然没有这种感觉,每次抬头望去,都能感觉距离明显缩短。再往前游上一段,那点子因为兴奋而生出的力气用光了,只得停下来休息。
等她踩住水稳住了身子,再抬头望去,却发现自己与那“黑点”之间的距离仍然在持续不断地缩短着。随着距离拉近,那“黑点”的体积也不断地变大。
距离还远,她看得不是十分地清楚,不过从形状判断绝非船只。海流并不激烈,从速度推断也不可能是冰川或者浮岛。
那么就只有一种可能,来的是一只活物。虽不知是鲸鲨还是水母,对她来说无疑都是危险之极的。
心中惊惧,睡意立时消散无踪。拿手按住怦怦直跳的胸口,脑子里飞快地分析着。若留在原地,迟早会跟那活物狭路相逢。也不能掉头回去,否则晕头转向闯回浓雾带,再想出来就难了。
稍作衡量,便朝斜右方游去,打算绕开那活物再作计较。
也不知是巧合,还是被发现了,她改了方向,那活物也跟着换了路线,势头不减地朝这边逼近而来。她大惊失色,急忙改朝左前方游去。
然那活物的速度实在太快,不过顷刻之间就到了近前,用黝黑庞大的身躯占据了她整个视野。她的心一下子沉到谷底,暗道一声完了,她重活一回,又历尽千辛万苦离开了守贞岛,最终就落得个葬身鱼腹的下场吗?
一个念头还没闪完,那活物却像受到什么惊吓一般,发出一声尖利的吼叫,猛地沉入了水下。
沐兰猝不及防,被它掀起的海浪高高卷起,又狠狠地摔落下来。脑袋不知撞到什么东西,剧痛传来,眼前一黑便失去了知觉。
朦胧的意识之中,她感觉自个儿的身体浮在海面上,随着海流起起落落。海上起了风,又好似下了雨,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