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上马车之后,韩玉娘低头看自己的鞋子,竟是半点都没脏,只是落些雨点儿。再看黄富贵脚上的靴子,全是泥水。
她拿出手帕,他摇头不要:“别白白脏了东西。”
韩玉娘闻言微微而笑。不知怎地,他自从离了黄家,离了福安镇之后,整个人都变了,变得好说话了,也没有之前那般挑剔了
。果然,对他来说,在外面比在家里自在些。
马车是现雇的,拉着他们和行李,一路去了南门街上的黄家商铺。
黄家是靠田产起家的,手中最大的买卖就是卖粮食。不过,津门乃是富饶之地,东往西来的商船都要这里停靠。所以,这里的货物应有尽有。
千里迢迢运送粮食往津门来卖,必定是赔本的生意。所以,黄家没有做自己的老本行,而是出了一笔不小的本钱,开了间三层楼高的客栈,名为“长安客栈”,寓意自然是出入平安的意思。
客栈的生意时好时坏,虽没挣钱,但也没赔钱。
黄富贵作为少东家,亲临店中查看小住,自然惹得客栈上下的人,心中一紧。
大东家是个心大的人,每年只把掌柜的叫去问话查账,却鲜少来这边走动,除非是上京的时候,住下来的话,多则七八天,少则三五天,反正不会长留。
不过,对于家中的这位少东家,他们所知甚少,前前后后加起来,不过见过几面而已,很难摸清楚他的脾气喜好,只知道他是个难伺候的主儿。
众人严正以待,甚至还特意挂出了个“客满”的牌子在外面,谢绝上门的客人。
待马车行驶到客栈门前,雨已经停了。
黄富贵率先跳下马车,见客栈曹掌柜笑容满面地迎过来,便指了指门上的牌子道:“这会儿可是淡季,居然也能客满?”
曹掌柜冲他拱手行礼:“少东家,今儿本店只为给您和少奶奶洗尘接风,所以,没法子招待其他客人。”
韩玉娘从马车之中探出头来,只见,黄富贵抬手朝着那中年男子的面门,轻拍一下:“呵!原来你们就是这么做生意的!难怪年年都不挣钱!赶紧把牌子撤了。”
曹掌柜不敢回嘴,连连点头应是。
黄富贵随即转身去接韩玉娘下车,握着她的手,让她稳稳落地。
“这位……这位就是少奶奶吧。”曹掌柜见了韩玉娘,不觉眼前一亮。
大东家是个极其贪恋女色之人,可少东家身边却是连个伺候的丫鬟都没有。这其中的厉害,他们是不知道的。不过今儿一看,少东家领着刚过门的少奶奶过来,便知少东家的眼光还真不错。
大东家喜欢媚的,而这少东家喜欢嫩的,瞧着少奶奶这副水灵灵粉嫩嫩,花骨朵儿似的的模样,估摸着也就十四五岁。
韩玉娘客气一笑,却见那曹掌柜盯着自己猛看,顿觉他这人欠缺礼数。
宋姨娘见状,用手帕捂住唇角,轻咳一声,提醒那没长心的曹掌柜回神儿。
“少东家,少奶奶,您们里面儿请……”
黄富贵一人当先,走到前面。韩玉娘携着宋姨娘和丫鬟们走在他的身后。
这客栈的里面比外面气派,看来在装饰上没少花费。
曹掌柜让着黄富贵进到了天字一号房,见少奶奶和丫鬟都进去了,便站在门口回话道:“少东家少奶奶一路劳顿,请好生安歇,晚点儿时候,小的再来回事
。”
他正欲退出去,却听黄富贵开口道:“等等,你先回来。”
曹掌柜又站了回来:“少东家,您还有什么吩咐?”
黄富贵浓眉微蹙,问:“这几天,你们有我爹的消息没有?”
曹掌柜低了低头:“回少东家,东家老爷近来正在凑银子,昨儿刚从客栈的账房里支走了五百两。”
提起这事,他就头疼得慌。五百两说多不多,可说少也不少了。店里的现银子就那么多,大爷派人给支走了,眼下这店里进货进酒,都要先赊着账呢。
“我爹要那么多银子做什么?”黄富贵的语气微微有点急。
韩玉娘伸手轻轻拽了一下他的袖子,心想,就算他再急,也不能在伙计跟前失了稳重。
“小的不知……听说,东家老爷不知在一处支了银子。”
黄富贵暗暗攥紧拳头,闹不清楚父亲这到底是要做什么?
韩玉娘见他目光直直地,一时发愣,便对着曹掌柜道:“曹掌柜,你先下去吧。”
曹掌柜应声而去。
韩玉娘起身吩咐翠儿和念儿收拾行李,只把一切都安排妥当了,方才挥手示意她们退下。
从始至终,黄富贵一直没吭声儿,人来人往的,偏他好像什么都没看到似的。
韩玉娘端了一盆热水过来,弯下身子,准备伺候他脱靴洗脚。
黄富贵回过神来,忙阻了她的手。“我自己来。”
他不舍得使唤她,一把脱了靴子。
韩玉娘替他把脏了靴子拿开,又取出干净的鞋袜来。“你心里有什么不安的,可以和我说说。”
她挨着他的身边坐下来,她感觉得到他的不悦。
黄富贵垂下了眼睑,“我爹突然之间要这么多银子,准是出事了。”
韩玉娘眼底闪过一丝不安,但很快又宽慰他道:“不会的,若是出了什么事,家中早该收到消息了。”
不过,他们这一路上也走了二十来天了,若是真出了什么事儿……想到这里,她又是暗暗摇头:“不会的,不会的,津门距离京城百里,若是有什么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