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无颜的家在村子西头。
从有记忆时起,他便不曾见过父亲。
据说,他出生那年,父亲在山里遇到了猛兽,被猛兽吞进了肚子,连尸骨都不曾留下。
怀着身孕的母亲林氏听闻噩耗,动了胎气,早产生下了他。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早产的原因,他出生后不久,就落了个跛足的毛病。在这习武打猎之凤盛行的山村,就是个名副其实的废物了,
因此,村子里许多人认为他是个不详的孩子,不准自家的孩子和他说话。
“那是个被妖魔诅咒的孩子,离他近的人,没一个有好下场!以后,见了他,要躲远一些。”大人们如此嘱咐自己的小儿女。
曾经有一段日子,他出门的时候,总会在僻静的地方,遇上向他丢石头的小孩子。
他们像是发现了一个新奇的玩具一般,一边扔着大大小小的石头,一边骂着些连自己都不甚明白的下流话。
为什么是他呢?
楚无颜知道,因为他和他们不一样。他生而跛足,没有成为强者的希望。他没有父亲,没有一个可以作为靠山的撑腰人。所以,他是大人们眼里的会传染人的瘟疫,是孩子们眼里可以肆意玩弄的活人玩具。
打了他,不止没有人会出声指责,甚至还能收获小伙伴们认同和赞赏的目光。
更至于,那些敢反对的,也会被同伴们排挤和孤立。
谁说稚子心本善来着?有时候,最是天真最残忍!
于是,后来,他学会了走路只走人烟密集的大道,出门只挑这帮孩子上课或者是习武的时间。人多的地方,便是孩子,也知道得收敛着一些。
“阿颜,你回来了?”走到一树桃花下时,一个二十七八岁的妇人眼中涌上些激动和温暖来。她就是楚无颜的母亲,林氏。
“娘,我回来了!”楚无颜笑了笑,走到林氏身边,抬手拍落林氏衣襟上沾着的几片花瓣,道,“以后,娘不用等我!”
“你这孩子,娘就是突然想出来……出来看看桃花!”林氏笨口拙舌地解释道,“今年的桃花开得真好!正好可以……可以用来做桃花粥。”
楚无颜也不拆穿她这谎言,附和道:“嗯,今年的桃花的确开得好!”
这时候,有风穿树而过,扬起一阵粉色的桃花雨。
母子二人依偎在一起,说着话,推开门,缓步走进洒满了春阳的小院。
进了院子,林氏关好门,自去灶台上做饭。楚无颜则回了自己的小房间,那不仅是他的卧房,也是他的工作间。
这里摆满了大大小小的黄杨木胚料。有些只雕出了一个大致的模样,有些已经彻底完工,有些还未曾下刀。
黄杨木这种木材,在这里漫山都是。只要花上几文钱,就能买上一棵半人合抱的黄杨树。
楚无颜坐在桌前,取过刻刀,娴熟的在这些纹理细密的胚料上雕凿。
这些胚料雕好之后,会被林氏送到县城的一家铺子里寄卖。在这个靠山吃山的村子里,这些雕件保证了他们衣食无忧。
刻刀如笔,在木料上勾画圈点,行云流水一般潇洒和飘逸。
楚无颜识字时,用来习字的不是笔和纸,而是刻刀和木料。
字有法而成书,技因精而近道。书法讲究的东西,雕刻也同样讲究。
林氏做好了饭菜,轻轻走过来,打算喊儿子吃饭。
然到了门口时,她却站住了,没有出声。
十岁大的少年全神贯注于刀下,仿佛那就是整个世界。
这是她的孩子呢!林氏骄傲又心酸地想。
吃罢中饭,楚无颜回到自己的小房间里,继续手里的工作。
直到日暮时分,他方把这些胚料雕凿好,取出颜料来,用画笔一个一个地上色。
上好色之后,林氏已经做好了晚饭。
楚无颜吃罢晚饭,又回到自己的小房间。
山村人家,夜里舍不得点油灯,休息得就格外早一些。
楚无颜上了床,却没有立刻睡去。
他手里握着刻刀,在沉沉夜色里,用刻刀一点点雕琢着一块木板。
这是盲雕。
他雕的是一个繁复的字符。翻来覆去,一遍一遍地雕琢。
这是无颜藏在心里的秘密。
作为一个雕工,每一次见到美丽的图纹,他都会有把它们雕刻出来的冲动。
雕字时是这样。他喜欢像练字一样,反复的琢磨,直到雕出的字有风骨,有神韵。
但这个字符却不然,他已经这样练习了三年,已经能在黑暗里准确的雕出它的模样,却始终雕琢不出它的神韵。
七岁那年,他被几个孩子追赶,落进了村头的河里。
昏迷在河中之时,他见到了这个发光的字符。
一见之下,心驰神往。
那一定是个有魔力的字符,那时候,他想。
被救上来之后,楚无颜再也没有在河水里见过那个字符。但它的模样,已经深深烙进了他的脑海里。
他不知疲倦地练习,可以半点不差的雕出字符的纹路,却怎么也找不到那种神韵了。
将这个字符雕刻过百遍之后,无颜放下刻刀,盖上被子入睡。
不知怎么回事,他的脑海之中,又浮现出了画中所见的,那个吹箫少年的模样。
那少年坐在山亭里,清贵卓然,淡漠如仙。
无颜仔细地在心里描摹着那少年的模样,忽然猛地坐了起来,冷汗涔涔湿透了衣裳。
“怎么可能?”
那画中少年五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