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江,作为金国开埠通商的大城市之一,集中了东南财富的精华,如今已经成为中国经济最为发达的城市之一。
繁荣的经济,以及开放包容的文化精神,让这座城市充满了活力。时入四月,松江的气温已经颇为炎热,码头上的工人,穿了短衫,打着赤膊,搬运着货物,或是等着为人运行李。
在松江这块地方,码头是个要害关口,仓储搬运,蕴藏着巨大的利润,也就带来强烈的竞争。实力雄厚底蕴悠久的松江漕帮,掌握了整个码头的苦力工人。所有人想要在这里扛包赚钱,都必须得到漕帮许可,并上缴帮费,否则绝对不允许在这里找饭吃。
漕帮共有一百二十八帮半,其中帮,为昔日漕船的计数单位。松江共有九帮,后来漕运渐废,漕帮子弟,依旧指望着水面讨生活,或为盐枭,或非土枭。松江这九帮在码头上的力量,依旧一手遮天。乃至水上防营的带兵官,亦有不少人在帮,官匪实为一门,自是本家,不分彼此。
外乡来的客人,若是行囊甚丰,又无过硬的关系,一上一下,行李里便会短少几样东西。不拘是大毛衣服,还是银元钞票,总是要有一些东西不翼而飞,纵然报到巡捕房,也没有多大用处。
今天,码头上坐镇的,乃是松江漕帮里的几位小老大,个个身上穿着黑绸裤褂,雪白的纺绸袖面高高挽起,胸前的衣扣不系,畅着胸口,露出腰里的斧柄,在码头上如同值班卫士一般左右站成两排。
松江的老白相一看就知,今天必是有漕帮的大人物到松江来,因此本地的大老要摆一个大场面接待,以免失礼。
这十几个站班的,都是松江漕帮九帮里大字辈的龙头,平日里穿长衫,套马褂,今天却穿了短打来这里值宿,可见来的必是帮里前辈。而在后面隐而不发的,必是松江本地漕帮九帮的总头领,礼字辈的龙头,沈保升。
松江漕帮辈分最高的是兴字辈的老头子曹鼎修,但是已经关山门多年,又信了洋教,每天只和传教士讲经文,不会出来关帮务。
真正出来做事的,一个是公共租界沈保升,一个是卡佩租界赵阿宝。赵阿宝做黑土生意,虽然财力雄厚,但行迹近似于匪,官府和洋人对他都要捉拿,公开场合,他也很少露面。能在码头上摆这么大场面的,就只有沈保升这个大闻人。
这一干大字辈的,都是他的学生子,松江漕帮的势力很大,即便是松江道与沈保升也是换贴,但不知这次来的是什么人,要惊动他亲自来坐镇。一艘阿尔比昂太古公司的轮船靠岸,小船开始将船上的人向着码头上拉,苦力工人开始上去搬货。
一个三十几岁的男子,手上托着一枚扳指上了码头,在众人面前一晃,一名穿黑绸衣的男子立刻迎上来见礼“这位朋友,我师父在后面茶楼上等候多时,我带你上去。”
“不了,我不是贵帮的人,只是我家大帅的材官而已。大帅还在后面,要最后才下船。”
“哦,原来是这样,那是好朋友,请到一边休息喝茶用点心。”
在这名男子下船之后,随后下船的则是一百余名随从护卫,个个身强力壮,行动整齐划一,一望而知,必是训练有素的官军。
松江这里的白相人,看洋兵看的多了,见金兵并不算希奇,当初章桐带兵到松江打长毛时,更因为军队卖相难看,被好一通挖苦。
可是今天,见这些扈从的举止,这些白相人却也暗自交头接耳,扫听这些部队的出处,看他们的行动,比起洋兵,竟是差不了几分,几时金国自己,也有这样的强兵了?听说北方有个什么北洋六镇,难不成就是这些人?
在这些随从之后下船的,则是一群女眷,抱着三个孩子。这些女眷相貌大多极为出挑,身上穿的衣服华洋不等,即使是那些穿下人服装的丫头,相貌也都说的过去。松江这地方既是开埠,见多识广,美人极多,倒是不稀奇。而在这些女子之中,则是众星捧月一般簇拥着一个男子。
这男人头上戴着礼帽,身上穿着一件雪白西装,戴一副茶晶眼镜,手上戴着白手套,在手里拿一根司的克手杖。看上去年纪只二十出头,打扮举止,则十足一副松江十里洋场买办大写的样子。
这等人物松江极多,并不算稀奇,被这么一群女人围绕着,难免让人联想到年少多金,不识脂粉味道的少年败家子。可是看他的举止,却又顾盼自雄,不让人轻视,再看那些大字辈的龙头,见了来人纷纷跪倒行礼,称呼师叔,才知道,原来正主就是这年轻人。
松江漕帮与津门不同,礼字辈的年龄都已经偏大了,大字辈出来打天下的时候比较多。众人原想,既是礼字,怎么也要是四十岁以上才对,万没想到,居然是这么个年轻人。不问可知,必是家里有门路有势力,拜了一位收山门的兴字辈前辈为师,成了个漕帮里的小祖宗。
漕帮三祖以下,王降祖为潘祖开门弟子,其膀臂萧降祖则为潘祖关门弟子,是以留下规矩,开山门的大弟子,与关山门的小弟子,位置远在其他同门之上。因此,这么一位关山门小爷叔,比起普通的礼字辈,更要格外奉承几分。
有了漕帮的关系,行李就不用担心,哪怕少了一条毛巾,也会有人原样给送回去。赵冠侯随着一干大字辈的弟子,一路来到码头附近的一处茶楼之前。这茶楼已经被漕帮包下,从门口到二楼,全都是漕帮的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