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正哈哈一笑:“林大人判断的不差,在县衙监狱,在我所控制的地盘,要杀死沈万山简直比碾死一只臭虫还容易。几乎用不着我来动手。连我当时也相信了他是自杀的。事实上他完全应该自杀。”
林放鹤严峻着脸,又说:“也正是沈万山的死使你露出马脚。”
“我知道。但当时也不晓得犯了什么糊涂,觉得既然有陈宝珍的供词,把一切的不利因素均已引向沈万山,再私下把他悄悄弄死。此案岂不圆满收场、一了百了?”方正兴致很高,侃侃而谈。
“聪明本是一件好事,但适可而止,自作聪明就显得很愚蠢。”林放鹤不无讽刺,又说,“沈万山虽然参与走私,罪不至死,顶多罚他几千两银子,流放三年。他完全没有必要因此而自杀……”
方正无奈地笑了笑,怏怏道:“也许是我想把事情做得尽善尽美?”
林放鹤也笑道:“弄巧成拙,过犹不及。其实圣人早就告诫我们,事情一旦做过了头,就像做的不够一样,也是不合适的……”
他神情若有所思,又说:“在唐羽去漆桥村及你家中搜集罪证这段时间,我一直把自己关在书房,一面阅读有关案卷,一面回想自来当涂县、统摄衙务、与你的交往种种,这时候,几件看似不经意的小事凸现在我眼前——”
方正一惊:“自大人前来,我自问言行分外谨慎,凡事思之再三,并没有露出破绽?”
“可是你不觉得自己对于陈宝珍、陆根生这件案子,过于热情、过于主动了吗?”林放鹤深深吁了口气。
方正不解:“身为县衙巡官,职责所在,我有义务和责任帮助你勘凶察案。”
林放鹤摇摇头,说:“我仔细思考了一下,对于这桩案子,几乎每一次出现场,每一次讨论案情,都有你方正踊跃向前的影子。一开始我还以为你勤于公事,恪尽职守,为人精干,对巡官赞不绝口。但是后来有两次,涉及跨州连县的走私案,特别是去独山镇查获违禁物品那次,我亲自点了你的名,要求一同前往,你却以种种理由推脱了——”
方正不觉目瞪口呆,叹息说:“大人真乃心细如发——”
林放鹤目光沉静,得出结论:“这说明,你的兴趣只在陈宝珍案子上。只关心它的进展——于是问题便产生了,一个局外人,如果毫不相干,他又为何心心念念、时时刻刻抓住这些不放?”
方正不由轻轻自语:“看来我是有些急躁了。”
林放鹤说:“明了关节之后,我便专注于一点,一心一意搜索相关物证。最后我发现,尽管掌握了一些线索,但如你方才所言,能拿得出的都是一些间接证据,作为旁证或许有用,却并不足以指控你犯有杀人之罪!”
方正想了想,恍然领悟:“所以你杜撰出那一套通灵阴阳、鬼神断狱的邪说?”
林放鹤笑一笑,不以为然:“有大江东去,自有小桥流水,壮士断腕固然悲壮,但低吟浅唱同样销魂。只要到达彼岸,我们并不在乎渡河工具?”
方正叹气:“诡辩。”
林放鹤继续说:“我的那套说辞,用意不过是激起你内心最大的好奇。”
方正含糊地嗯了声:“好奇?”
“因为像你这样精明干练的人,靠任何的欺诈和诱骗都无法奏效。”
林放鹤点了点头,说:“所以我必须神乎其神一番,煞有介事,如沈万山不是凶手、开坛施法、招魂显灵,届时由陆根生魂魄穿越阴阳,亲自指认真凶,我相信这一套对你来说一定非常具有诱惑力。而后我又寻了个借口,故意把你支开,去往独山镇……”
“大人那时就已经对我有所怀疑,可叹卑职还蒙在鼓里,沾沾自喜。真是可笑之极。”方正皱了皱眉头,语气平静。
林放鹤神色冷静,道:“之后我又撤走园内所有的衙丁、差役,并故弄玄虚,熄灭了桌上的几只大蜡烛。这时屋外无星无月,屋内一团漆黑,阴风阵阵,冷气嗖嗖,到处充满了凄凉恐怖的气氛。但是我内心明白,只有在这样的环境内,那个内心焦躁、跃跃欲试、急于了解真相的凶犯才会出现……”
方正长长出了一口气,钦佩地说:“林大人,你的本领果然不小,胆大心细,眼光敏锐,手段非凡,居然用这种办法勘破了杀人案的真相。在下佩服。”
高师爷听到这里,抹了下额头上的冷汗,也道:“画龙画虎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这方正身为堂堂巡官,身材伟岸,器宇轩昂,端的是个人物。罗知县倚之股肱。谁知却是个杀人的魔王,淫人的巨奸!”
林放鹤摆了摆手,两名衙卒提着铁链,手杻上去,欲将方正锁拿。
方正后退两步,轻蔑的嗤了声,唰的下从腰间掣出一柄短刀,叱道:“尔等休得上前!”
林放鹤以掌击案,大喝道:“方正,难道你要拒捕?”
方正手持尖刀,面色坦然,说:“念在我与大人相处十余日,鞍前马后效力的份上,能否容方某自行了断?”
林放鹤尚未答话,那边陈宝珍听得仔细,仰天长叹,缓缓地走过去,挨近方正的身边,眼中闪现泪花,说:“何必要代人受过,担当替罪羊,明明杀死陆根生的不是你……”
方正冷笑一声:“如今说这些还有什么用?”
陈宝珍突然格格大笑,转过身,眼中透出视死如归的光芒,叫道:“各位大人在上,我全说了,我投案自首,在陆根生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