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他离开书房后,李徽轻轻地抚了抚自己已经麻木的嘴唇。亲吻的余韵尚未散去,只是微微一触,方才的那一幕便仿佛浮现在眼前。心底的热血不由自主地再度沸腾起来,奔涌呼啸着流遍全身,令整个躯体都有些发热。
这般激烈的反应,令新安郡王如何能冷静下来思考?他只能在其中随波逐流,想着:原来,与倾心相悦之人在一起,仅仅只是亲吻而已,便能如此动情?本以为他是有过婚姻的年长之辈,不可能被一个年轻的少年郎撩拨至此——但与这个亲吻相比,前世的婚姻又能算得上甚么?那些男欢女爱的体验又算得上甚么?
不,他早已经不是什么情窦初开的少年郎了,不该光是想着这种事。果然还是须得仔细权衡,到底他们该不该在一起……
正当李徽勉强收敛心神,打算仔细思索的时候,书房门忽而又开了。他抬首望去,就见王子献端着食案走了进来,笑吟吟地挑眉问:“玄祺,考虑得如何?”
“……”李徽着实有些无奈,“这才过了一刻,能考虑甚么?你不是要留我独自思考么?且去园子里走一走罢。今日是上巳节,祭祀、祓禊,都随你安排就是。”引得他动心动情之人就在眼前,光是看着他的面容、听见他的声音甚至只是呼吸,他都无法集中精神,更何谈思索“人生大事”?
“这种事,不是理应顺应心中所愿么?只需一瞬间,便能做出决断。”王子献笑道,很是愉悦地与他分享自己当初的经验,“那时候,我仅仅只是想着你要与别人成婚,便已经是痛彻心扉。所以,几乎不假思索便在心底暗暗发誓,一定要与你一生一世一双人。”
“若是你打算只维持兄弟之情、朋友之义,那我此生大约不可能与你安然相对了。因为我无法眼睁睁看着你成婚生子,不可能抑制住心中的嫉妒与愤怒。故而,到了那时候,我们或许只能相忘于江湖了罢。”
“……”李徽拧紧眉,“你是在威胁我?”他这些话的意思,难道不是他们若不能一生相守,便只能断绝朋友情义?从此再也不能相见?!只能非此即彼,绝不可能退一步海阔天空?!
“不,这当然不是威胁,不过是述说事实罢了。既然朝夕相对只能是煎熬,又何必两两相望呢?”王子献将食案放在他面前,深深地凝望着他,“情意本便不是能进就能退的。玄祺,你的想法太过天真了。你不妨仔细想想,若是我成婚,你又会有何感觉?还能与我以及我的妻儿微笑相对么?既然已经走到如今,我们就早已回不去了。”
“……”一时间,李徽无言以对。他不得不承认,只要想到那群榜下捉婿的人极有可能成功,只要想到一个陌生少女将陪伴在这个人身边,心中便难免苦涩起来。
见他默然无语,王子献笑了笑:“也罢,你尽管考虑就是,我不会逼着你,更不会威胁你。不过,眼下暂且不必管它,先将这些羹汤喝了罢。”进进退退、虚虚实实、真真假假,也是时候使出各种计谋手段,磨得玄祺早日松口了。总归他们确实是两情相悦,不过是因他顾虑太多,所以才迟迟不肯应罢了。当然,他也必须证明,这些顾虑不足为惧,迟早都能一力解决。
有他在身边,李徽自是不可能再思考,于是只得顺水推舟地随他安排了。王子献果然不再追问此事,而是邀他一同去园子中漫步。二人在湖边时停时行,欣赏着暮春美景,看上去仿佛与过去无异,实则周围涌动着一种奇妙的气氛——莫名的炽热,而又莫名的恬淡,就像他们已经独自成为一个世界似的。
当长宁公主牵着永安公主过来时,所见的便是这般场景。她遥遥地望着他们,眉头微微蹙起来。若在从前,她定然很难发觉这种异样。然而,待她真正对一个人动心的时候,便变得格外敏感了。
真正的生死之交,绝不会是兄长与王子献这般模样。似乎仅仅只是相视一笑,都散发着默契之外的情意绵绵。瞧起来,他们二人的眼神甚至比她和王子睦还更脉脉含情,行为举止亦是无比泰然自若,仿佛他们本就该如此相处。
想起心中的少年郎,她的双眉又舒展开来,弯起唇角。身为妹妹,兄长的情感之事也轮不到她来置喙,不是还有大堂兄在么?更何况,先前杜家娘子解除婚约之后,她还担忧兄长会郁郁不乐呢,如今有人宽慰他岂不是正好?至于是男是女,根本不重要。身为皇家宗室,随心所欲一些又算得了什么?
当李徽发觉姊妹二人的时候,她们已是近在咫尺。永安公主伸着胳膊扑进他怀里,娇声娇气地埋怨道:“今天明明是上巳节,阿兄都不带我们出去顽。”在小家伙有限的记忆里,每一个节日都是出宫游玩的日子,从来不曾变过。哪里知道,她好不容易记住了上巳节,阿兄却忘得干干净净呢?
李徽忙将她搂起来:“在濮王府里顽也不错。外头人山人海,咱们也不必去凑热闹。若是去了曲江池,恐怕只能瞧见一片黑压压的人群,你会觉得欢喜么?就算是想去芙蓉园,或许车驾也只会堵在半路,一步一挪,到得地方天都快黑了。”
小家伙撅着嘴,将小脑袋搁在他的肩头,望着波光粼粼的湖面,很是勉强地点点头:“那阿兄下一回一定记得带我们去顽,就去曲江池和芙蓉园。”
“好。”提起芙蓉园,李徽便想起了芙蓉宴,不由得回首看向王子献,唇轻轻扬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