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宝云躺在病床上,眯着眼睛偷偷打量着四周人的反应。她的两儿一女早已赶到,拉着那个高中生模样的孩子高声争吵着。大儿子姜国强还有好几次直接动了手,打得那个高中生只会委屈地掉眼泪,不停躲闪。
哪怕这样他仍然一口咬定,当初不是他撞的人,他只是好心上前去帮忙,自然又换来更狠烈的一顿暴打。蔡宝云付出了好多的努力,才忍住想要笑的冲动,哪怕腿上时时传来的剧痛不断提醒着她,她的腿怕是真的断了。摔倒后,幸亏她眼疾手快拽住了这个学生,不然自己这腿可不就是白断了嘛,总得找个人负责才行。
病房里乱成一锅粥,争吵声、叫骂声和哭声加上蔡宝云时有时无的**声,怎一句混乱了得。后来他们闹得过分,还是医生和护士受不了了,将病人家属和肇事者通通赶了出去,蔡宝云的耳朵才算彻底安静下来。毕竟是上了年纪的老人,她这一跤又着实摔得不轻,现在的年轻人,不论走路还是骑车,都像是打仗似的,步履匆匆,根本看不到旁边还有行人,一路横冲直撞,这不,连累到她这在旁边好好走路的人了,一定要让那小子多出点血才行,不然自己躺在床上,好几个月不能动,岂不是吃亏吃大了。也多亏他机灵,趁他想走一把拽回来,任他挣扎都没松手,没有让他跑掉。
听医生的意思自己这伤腿怕是要做手术打钢钉,她一个只有城镇居民基本医疗保险的老太太,这回不知道要花多少钱才能治好腿,她可是出不起的,总得找个人来付这笔帐吧,不然她辛辛苦苦一辈子攒了点养老钱全都搭在这上面,无论如何也不甘心。
蔡宝云打量着这个高级单间,悄悄问了护士这样的房间住一晚上大概需要多少钱,啧啧,我的个乖乖,可比住酒店还贵呀,不过这里环境也是好,中央空调,24小时热水,**卫生间,宽大的病床,还有随叫随到的美女护士,比住自个家舒服多了。蔡宝云住得心安理得,一想到这大把大把的花费她一毛钱都不用掏,就觉得腿上这点疼算不了什么了。
那个倒霉惹了事的高中生名叫柴俊青,就是个老实巴交的学生,他平时谨小慎微惯了,在班级里同学们眼中,是个好的不能再好的烂好人。不过是平平常常一段上学路,他这两年的时间不知道来来回回走了多少趟,从来没有遇到这样的糟心事。今年升高三的柴俊青早在十天之前就已经开学,每天披星戴月来来回回地上学放学,他承认自己回家的心和上学的心都很着急,但他同样也很小心去骑车,绝对不可能碰到任何人,那老太太就是想碰瓷。
他打定了主意认为自己没有错,因此任姜国强磨破了嘴皮子,柴俊青都一口咬定自己绝对没有撞到任何人,不过是出于好心将摔倒在地的老太太搀扶起来,反倒被污蔑成了撞人者。
这个年到道德滑坡严重,果然是好人难做、老人难扶啊!
柴俊青是单亲家庭长大的孩子,他父母早早离异,他从七八岁开始跟着父亲过活,自五年前父亲再婚,又给他生了个小妹妹后,他在家里的地位就一日不如一日,能勉强读到高中,还是他的亲生母亲看不过眼,去父亲家里大闹了一场,又为他垫付了不少学杂费,才一路磕磕绊绊读过来的。柴俊青很珍惜自己的上学机会,眼看着高三开了学,再坚持一年他就能考上大学,也就意味着他能够出去打份工,勉强维持自己的开支,不用再看父亲和继母的脸色,要几块钱买文具都得说小话。他当然不允许任何人以任何理由破坏他来之不易的上学机会,才一直抗拒着没敢给父亲打电话。本来就嫌他这嫌他那的父亲,听到这种事,一定会不由分说先将他臭骂一顿,然后一句没钱赔也就打发他了。
事实上,他现在基本的衣食住行都是母亲提供的抚养费在供养的,至于父亲,连养活他后娶的老婆和小闺女都还紧巴巴的,他这个没娘的孩子自然也就成了一根野草,没有人在意,父亲还觉得能让他吃得饱穿得暖,至今还有学上,他就应该三跪九叩感恩戴德。连基本的生活所需都没能让父亲轻易拿钱出来,这会他惹了这么大的事情,不被父亲当街打死了就算他还念一点父子之间的亲情。所以哪怕姜国强再三要求他联系家长过来处理事情,柴俊青宁愿忍受着他们的殴打都不肯给父亲打一个电话。
姜国强没想到柴俊青是茅坑里石头又硬又臭的货色,眼看着老娘还躺在病房里**不止,一条腿也骨折了,这么大岁数的老人家,平时他们这些做儿女尚且小心翼翼伺候着,生怕他出意外遭罪。老年人的骨头本身就脆,缺乏钙质,恢复起来比年轻人不知道要慢上多少倍,正值酷暑,地面温度接近四十度,老娘这一下几个月下不了床,得有多难受。况且他们这几个做儿女的都有工作要做,又怎么能抽出时间和精力衣不解带地伺候着老娘。这一切,都拜柴俊青所赐。偏偏这死小子死扛着宁愿挨打也不叫家长,让姜国强怎么可能不生气。
他都快五十的人了,总不能冲着孩子撒气吧?真严格论起来他儿子都比柴俊青大,哪怕这件事情他们站得住理,他这么一大把年纪的人了,也不可能把个十几岁的孩子给打半死,说出去总是不好听的,可是任他好话说了一箩筐,甚至连吓唬带比划地扇了柴俊青几个耳光,这货却是油盐不进,八匹马也拉不回头似的,就是不叫家里的长辈出面处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