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境被惊醒,镜花水月都化作虚无渺茫,司春突然掩面大哭,面上青红交加的,述不尽是什么滋味,九知抱臂立在一旁,兀自出着神,等回过神来时,却发现朝良业已不见踪迹。
去了何处呢?九知跃上枝头,手搭在眉骨处四处张望,夜里起了风,撩起她耳边发,山林被吹开冷清的波澜,灰衣神君的身影却再寻不得了。
九知叹了一口气,又回到地上,对还在抹泪的司春扬了扬下巴:“好了神女,我们该走了。”
“走?去哪里?”司春掐着袖边儿问,“小仙如今这样的情境,是再无颜面回到天界了。”
她干脆自暴自弃地蹲在了地上,旁边的一朵小花被她的裙裾压住,司春喃喃道:“漫漫仙途本就太过无趣,了无生气地活了这样多年岁,还不如再归于轮回中去,至少有血有肉。”
司春抬起了手来,呆怔怔地对九知道:“阁下晓得么,若无情爱,仙者的血都是冷的,因为当年天帝领着众神自昆仑增城飞升时,突如其来的雪灾将通天仙路阻去,几乎所有的仙者都被封入冰中……”
九知的声音听不出什么起伏,淡淡地接了句:“哦,是吗?”
似是想起那时的事情,司春不禁打了个冷战,她点点头,也不管九知是否能看见,继续讲道:“ 也不知后来是为何,这场灾劫又平白消弭,待众人回过神来时,风雪已经停了,只是仙路本是通透莹白的,却不知为何显得有些泛红。后来据说,这是造化中为升天者一早便设下的劫数,若是不能渡过此劫,恐怕天界之上的万万神祗如今都还是昆仑城中的一尊冰雕而已。”
“这也很是稀罕,”九知笑了笑,但不知是为何,这笑在月下瞧起来格外虚幻,“既然是劫数,那为何又会莫名就安然渡过了呢?”
司春摇摇头,咬着唇,吞吞吐吐了许久才说出口:“都说当年是天帝与天后以血浇灌,平息了天怒,才让众仙逃过一劫,但小仙当年留意过,渡劫后天后手上并未有过明显的伤口,纵使是因已为仙身,但也不能愈合得这样快,所以,小仙以为,当年众仙的天劫……并非是天帝与天后所渡化的……”
风在瞬息间停了下来,万物俱籁,悄静得可怕,司春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忙捂住了嘴:“小仙糊涂了,还请阁下不要见怪。”
九知的脸一半在树影中,辨不分明她的神情,片刻后她才唔了一声,将手抬起来掖在袖中,对司春道:“神女还是快些随我离开此处,只怕再多待上一会儿,便要受到镜灵的反噬了。”
司春说到底还是不想被镜灵吸成神仙干的,当年辛辛苦苦渡劫成仙,这样多年的修为,说放弃就放弃是一件不大容易的事情,再加上九知话音才落便转身向外走,司春咬了咬牙,也提起裙裾追上了她。
走出这幻境不算一件太难的事情,只需将幻境识破即可,未费多大力气,幻虚琉璃镜的镜面上波光一动,一面雪白绣有团花的衣角从镜中漫出,紧接着九知引着司春从镜中走了出来。
她眉眼一转,便瞧见了灰衣的神君早已袖手端坐在士衡身侧,神色顿了顿,才提起笑意:“本说要往镜中寻朝良君的,哪知朝良君在我之前便出来了,可见这镜中的世界着实很大,才教我与朝良君未曾遇上。”
这番话说得饶有深意,朝良嘴角动了动:“若是有心,如论如何都会遇上。”
“朝良君这是在埋怨我不够有心么?”九知眨了眨眼,“幻虚琉璃镜的凶险神君自然知晓,我冒着被镜灵吞噬的危险赶进去寻神君,神君却不领情,实在是让人伤心。”
朝良嘴角动了动,任由她胡扯没有出声,倒是一旁的司春见着了士衡,双目盈盈地,又落下泪来。
士衡哎呀一声:“你这是做什么?”他向来见不得美人落泪,更何况面前的美人是在此之前与自己有过那么一段朦朦胧胧情愫的,这教他更不忍心,他看着面前哭得梨花带雨的司春,挠了挠头:“唉,别哭了,也别谢我,进去找你的是朝良,把你带出来的是九知,我不过就是来替他们呐喊助威的,顺带观赏观赏魔界风光,于救你这一事上,没出多少力,你还是要多多感谢朝良与九知的。”
他这样一说,没心又没肺,司春哭得更厉害了。
九知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觉得自己似乎是忘了什么,这时候长离突然阴测测地开口,像是被忽视太久后有些忍无可忍:“天府神君寻到自己的执念了么?”
轻蔑挑衅的语气,九知侧首看去,那面镜子变作了手掌大小,被长离把玩在手中,他拿着镜子照了照自己的鬓发,挑着眼角看向九知,似笑非笑地道:“小九儿,你又瞧见你的执念了吗?”
气氛霎时冷下来,士衡率先打破沉默,他掸了掸方才被坐得有些发皱的衣袍,对长离肃然道:“多谢魔君款待,就此别过,永不再回。”
说完便拉着司春要走,朝良看了九知一眼,九知嘴角抿了抿,对他低声道:“你们先在外面等我,我有些事情要同他讲。”
朝良脚步僵在那里,长离嚣张的视线落在他身上,他压下心头的不悦,对她点了点头:“我等你。”
待室内仅剩下长离与九知时,长离的目光更加肆意,流连在她的唇瓣上,他嘴角勾了勾:“你还没回答本座的话,你瞧见你的执念了么?”
“心玉石不在镜中,”九知对他的话置若罔闻,“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