川青老人的感叹,其实张彻也听不懂,只是因为有过地牢的经历,想想他在其中的多少年,大抵是有些厚重的。
慨叹一番,众人也没有在这个话题上多作纠结,言谈之间寒暄着这些日子的经历,张彻也问起了当日另一位狱友温老头,却得言其人已经回了汴梁老家,倒也未被王室追及。
“说起来,当日分别的时候,我们还开过玩笑说要把温老头的小孙女嫁给你呢。”
金老倌笑言道。
“不过老温不是说张小兄弟不是一般人,告诉过你此事休要再提么。”
司徒胥倒也不忌,抚了抚长须,露出蛀齿,笑道。
“老不死,每次见你黑口一开就说不出什么好话。”
“你也好意思说这话?”
川青老人吹胡子瞪眼。
众笑,稍憩,换过两盏茶水,司徒胥毕竟年事已高,也非什么真正的老不死,有些累了,便先要离了场休息。张彻索性无事,度出真元为他调了下筋络,只剩下三人,谈兴便有些淡了,少许,川青老人也熬不住秋寒,告罪笑退,倒是一定要留张彻下来过一夜。
索性无事,不日将启程汴梁,这一别也不知何日再能相会,来这个世界很久,张彻很少有这样完全凭个人性格相交的朋友,也就率性了。
宅子够大,不至于说什么房间不够的话,随意收拾一间,张彻选了个向东的屋子,倒也只是个睡处罢了。
地牢里的相处与说话儿,都是因他的歌声而一时兴起的,黑暗之中匍匐了这么多年,想要说的什么,倒是早就如吐豆子般干净了,偶尔进些新人说起外面的信息才唏嘘一番。这两个月方始时倒是一切都觉得新奇,万象更新,诸多感慨,沉淀下来了,倒也无非那么回事。
活得大些了,经历诸多,无非也都那么回事罢了。
张彻沉默,没有对这种感觉发表什么意见,之前中二时期倒是很向往这种看破红尘的沧桑感觉,现在想想,也许还是孩提时候的瞎子摸鱼有趣一些。
暇余晃了下庭院,不多时便至夕刻,晚宴时刻,一时觥筹,晚茶酌酒,秋月淡朦,按这个世界的俗礼而言,高雅点儿来说,倒是一般对些小诗儿什么的,只是张彻金老倌儿都不是此道中人,倒也没有刻意要求投些文题什么的,聊着,无非也就说些小段子罢了。
段子的内容,也不过是围绕东商与北秦的些许风物有关,国事之类,牢狱之后,几人都有些避讳,倒不是刻意,只是说起来影响心情。
于是张彻也从这几个不正经嘴里听来的男女轶事,哪城的姑娘风俗奇特,他因年纪尚轻,在这个话题上倒是常吃亏被几人调笑。
月上枝梢,夜色渐浓,说是宴席,到后来已经变成拼酒斗茶儿会的圆桌之上,气氛也酝酿得开始散去,余兴已尽,两位老者的面上也有些倦意,张彻看差不多了,便笑着说今天就这样吧。
“只是张小兄,你不日便将离去,这天涯无措,我等白眉苍髯,也不知有生能否再见。”
司徒胥感叹道,他的确已经足够老,在黑狱之后,更是不经岁月催,即便张彻为他调理筋络,大抵大限之日,也不会超过十年。
“有缘即见,有空即见,但与之共适,何羡长江无穷。”
张彻笑答,而语气中也有些淡淡的怅惘。
“人哪儿能都做到如东坡那样洒脱,不然张小兄你又何必奔途于碌碌,心有所执,如何沧海余生。”
川青老人闻言,也缄默下来,气氛一时有些沉寂。
“逝者斯夫,岁不我与,人散常常,而新月如水恒在。老先生我为你续命你不肯,想是早已放开,何赘言此事。”
张彻叹道,新酿的菊花酒带着丰收粮食的甘甜,这是秋的味道,映射月光浸润凄寒,这也是秋的味道。
“人之将散,其言也凄。张小子,老子们在那黑不隆咚的地牢里呆了近十年,便是地也看破了人也看透了,认识上你,说句读书人的话,也是不俗的雅交,这天南海北离易聚难,今日一别,老油子我都有些唏嘘,更别说他们这俩早就把心活软的老东西了。”
金老倌插话道,又灌了口烧刀子,北秦的他一直受不了这些南国的咿咿呀呀,连酒都没个硬气,如何御寒,如何畅心。在牢里闷了十年,他的性子也磨软了许多,而这喜烈酒的习惯,倒是改不掉了。
那劲烈如火的烧刀子里,可也有着熟悉安宁的家的味道?
不过归根。
一直缄默的川青老人突然怒道:“那你还闹着要回去?回你那个天寒苦劳的军营里?这南国哪点儿让你不惯了,我张嗣齐可曾亏待过你?你老子也死在那埋人堆,儿子也死在那埋人堆,自个儿也被那埋人堆害得流落他乡,羁狱十年,前些日子打探信使的消息也归来,你婆娘找了个有钱的改嫁,旁亲左戚,当年营里的属部系嫡,都落疏得个七七八八,还有个甚的去头?!你还要回去?!”
川青老人常吹胡子瞪眼,然而他真正发怒的时候,面容却是肃穆,而斥状异人的。
司徒胥悄悄叹息一声,没有说话,张彻也不开口,事实上,自从下午金老倌儿“人生苦短,必须勇敢”的话一开口,他就知道他心里的路了。
气氛一时有些凝滞。
良久,饱含着叹息而逐渐高亢起来的男儿嘶哑声才响了起来。
“老东西,你常说心之安处即吾乡,心之安处即吾乡,,可住这儿我心不安哪,这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