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黑船消失在大海尽头,洛婴都没有再开口说过一句话,只是看着他的眼神未偏转一度,直到上船后亦是如此。
张彻亦没有再开口,即便他那紧抿的嘴唇其实还有未说出的话。
当初在倾城事前,他曾问过顾老爷子三个问题。
其中之一,人妖之别,立场之争。
以及演戏的最高境界,自欺欺人一说。
当然,当时的他确乎是为了倾城昔而问这个问题。
然而问询途中,他却一直握着她的手,淡淡地对着她笑。
他不相信她没有一点察觉,按照他自己的推测,能从自己将她送出城后独自存活下来,并且以那么美丽妖冶的姿态,还能未被谋取诱拐而活得不错,最后竟然能找到望海台汇合桔梗。
以一直只会躲在他背后的那个害羞而怯怯的张妙棋,是基本上不可能完成这样的壮举的。
当初的她,能那么果断地“杀死”自己,以为手段留在自己身边,走了一步妙棋,自然有绝对的手段。
洛婴,这是她的新名字,是当初的那个她,是新的记忆与人格的张妙棋,与那个她,以及融合彻底恢复记忆后仍保存着这些东西的她的合体。
如若她当时明白自己那番话的真正含义,今日为何会这样着急。
是故意,还是……
他眯了眯眼睛,怒气与哀伤发泄完毕后,理智便占据了高速运转的大脑。
扯开一面虚假的大旗,留下的真实。
你究竟有什么底气,敢于现在就展开自己的羽翼?
要知道,那天空,哪怕是现在的我,也不敢搏击。
“各退一步,圆滑如意。妙棋还是妙棋。”
目睹了全过程的云凌这才显化出来,多日不见,修养已有了明显效果,海风吹拂,甚至能见他的轻裳扬起。
张彻皱了皱眉。
“你以为自己能看出她的些许端倪,她时常隐没在你身后,关注着你的一言一行,甚至你就是她的世界全部,无论从哪个意义上来说。这样的她,又何尝看不出你已经看出了她的些许端倪。在极东你是无敌,尚可安心。在东荒你已自身都很难保证全身而退,若真有那么一刻,她是选择下刀,还是选择放手?无论哪一种,恐怕事后她都对不起自己的心,而也将后悔终生。因此,这一步,退得很好。”
云凌说着,目色悠远,似是能看到那已经飘摇极远的黑船。
“这个半妖小姑娘,倒是真有几分睿智。这一步不仅是妙棋,而且是……”
后面的言语,他却嘟哝声渐小,近乎听不清了。
而张彻此时与他二魂共身,自然知道他在说什么。
“有时候,我真的希望,自己不懂这么多的事情。”
怅然挥了挥手,张彻驱使封印让云凌回归,转过身来,再也不看那茫茫深蓝。
“曾经那么些时候的我,只是想平平安安好好地过一辈子,可以为些琐事争吵,也能幸运地从其中尝到些甜头,生活只是生活而已,哪儿会想到,那个一向倦懒不上进的张彻,也会被逼到今天这一步呢……”
只是,当初的他,又何尝不是碌碌麻木于生活之中,偶然抬头看见没有星空相伴的孤月,才恍然清醒片刻回省自己那已经庸碌无奇的心灵,而渴望超越凡人的幻想呢……
得陇望蜀,失之益珍。
自古如此。
……
在碰上那个大概一米九的大汉后,张彻的神情有些讶异,然而倒也无所谓了。
而那个面色苍白的大块头,厚实的嘴唇轻轻抿了抿,虽然看着些许寡言憨厚,此刻这由衷的欣喜也毫不掩饰地从这些外表内释放出来,让人有些怀疑,那厚实的肌皮内紧紧裹着的,是否一颗毫无瑕疵的赤子之心?
“一叶浮萍归大海。”
他有些拘谨地咧开嘴笑笑,沙哑的声音并不让人反感,反而带着些许亲切。
张彻愣了愣,想起方才刚送入大海那一叶黑色的浮萍,低头摸了摸鼻子,露齿一笑,算是打了个招呼。
“人生何处不相逢。”
吴解大步走了过来,块头挺大的他脚步倒还轻快,并不似一些心有城府或成熟老练之人那么沉稳。
“小兄弟,没想到在这儿也能遇见你,倒还真是缘分啊。”
吴解的声音有些感叹,走进了张彻才仔细地看见这方才在酒桌上没怎么注意的苍白面容,平淡无奇说不上粗犷,当然也绝对与秀气无缘。乍一看有些憨厚的样子,而那方正离在鼻上双缘的眼睛偶然滑动的睿智却让仔细观察的人无一不心下生疑,然后对着那张憨憨笑着的脸,质疑自己之前的感觉是否虚幻。
“的确有点巧。这荒山野岭的,也能碰到个熟人。不过你这么大大咧咧地撞上来打招呼,也不怕我正在做杀人埋尸的事情,顺带就把你灭口了。”
张彻淡淡笑了声,听不出喜怒。
“哈哈……小兄弟说笑了,你面貌堂堂,眉清目秀,哪儿像是那些为恶多端的俗人。再说,小兄弟心有郁结,而目中尚清明,实在也不是那些衣冠qín_shòu蝇营狗苟之辈啊。”
吴解打了个哈哈,似无意走到了他的右边与之共行。
“倒是看不出来,你对面相也有研究。”
张彻轻笑,打破那看不清喜怒的面具神情,而绝口未提两个人表面看上来都没有什么修为,为何来到这僻野之地。何况,从酒桌下来到现在,不过小半盏茶的时间,张彻能从酒馆到这里,历经多事,路途三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