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尼姑放下肩膀上刚挑的水,舀了一勺与她,随口答道:“去金堂了,李家三娘子也去了。知道你有要事,就没有叨扰你。哦,对了,法师说这几日就要降雪,让娘子多加件衣服。”
未央方抿了口清水,凉水入喉,寒冷刺便全身,听她如此说,却心口一热,心下感怀,眼圈一红,颔首道:“是,孩儿知道。”
老尼姑会心一笑,“我还要去打扫佛堂,娘子您请自便。”
“嗯。”未央再三谢过,深望庵门一眼,转身缓步离去。
果如李祖娥所料,晋阳雪季来的远比长安早。一夜北风轻,小雪点点飘了半宿,细盐般洒落林木山野,不经意便给严寒下的萧索添了几分别样的晶莹。
翌日,天空意犹未尽地低云暗压,冷风扬扬洒洒卷起夜间积下的薄雪,偶尔一紧,打在衣袍上似是能听到细微的破碎声。
未央紧了紧身上的狐裘,柔顺的毛发暖和人的心意。这件狐裘是宇文宪昔年所赠,曾伴她渡过多少个严寒,去北宫的时候,她什么都不带上,唯独没有落下这狐裘。看到它就像看到宇文宪,就像它从未离开过自己身边,无论多么冷、多么痛,都可以挨过去。
宇文宪立在不远处,好整以暇地看着前方。寒冷飘雪的天气,他只着了件玄色紧身窄袖武士服,腰间紫鞘长剑嵌了冰雪的寒凉安静地置于一侧,远远看去,人便像一把明锐的剑,英挺而犀利。
山下晋阳城锦旗招展,雄伟壮观,一条大江波澜壮阔、气壮山河。
他的脸上少见所谓主帅应有的凝重,看着前方的秀丽江山,是如此的意气风发。也许真的只有战场才是最适合他的地方,只有热血激情才能彰显出他的骄人姿态。
未央含着笑,仿佛见到调兵遣将、兵马韬略都在他那轻松的笑意间,不经意却无处不在,明朗中长驱直入。也许冰冷的空气更容易使人头脑清醒,未央坚信,只有少年豪情才能换得他俊朗中时时带着的意气风发的神情,运筹帷幄决胜千里,谈笑用兵,指点江山!
冷风拂面,细碎的雪花落在鬓边,她轻抚其上,深吸一口气。宫廷污浊,连心志眼睛都弄的模糊,从未有这样清楚的看清自己的心,看清这个人。
北方入冬日益寒冷,呼吸之间,眼前凝出一片白白的雾色。
不过须臾,宇文宪的声音便传了来,倒将她吓了一跳。
未央走近身前,微微吸气后,毫不客气的抱怨:“吓死人了!”
宇文宪顿时哭笑不得,但看着她显然不打算讲道理的样子,只好说道:“这么说来该是我道歉了?”
“那是!”未央说道,将身上披着的狐裘取下与他:“大清早就不见你人影,到处找不到你,怎么却在这里看风景?”
宇文宪顺手接过她递来的狐裘,却没有披上,目光往她眼底一落,将狐裘又重新披回她的肩上:“天气这般冷,别受了凉。”
本该是要自己说的话却被他抢了先,未央抬头道:“还说我?”
宇文宪轻拍胸脯,“好男儿这点寒冷算不了什么。”
“好男儿……”未央低头咀嚼,眉宇间的隐忧更甚。
宇文宪见她忧心忡忡的样子,扶住她手臂俯头关切道:“怎么了?”
未央摇了摇头,忽然问道:“有什么法子可以让北齐出兵攻打北周?”
“什么?”宇文宪不解相问,但随即便领悟了她的意思,放手苦笑道:“若只是扰边用不着什么法子,但若是你说要宇文护领兵的话……唔……”他负手望向山下晋阳城,深思起来。
未央静静的看着他俊朗的侧脸轮廓,目的相同,然而她的初衷已然改变,此刻她只希望这么做是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