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既然敲起了锣鼓,就要把戏唱足了全套,因此梁伟锁坚定了心意,重整金鼓,再竖旗枪,喝道:“既然你如此说,本管家便将你真面目喝破,叫你遁形不得!我来问你——世人都说‘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又说‘无利不早起’!你一个生意场上的郎中,和那李瓶儿两不相干,何以冒着得罪贵人之险,前来大名府为她奔走?此中不能无弊,你说!”
赵捣鬼听了,暗松一口气,心道:“世上原有这等龌龊人,把万物万事都看龌龊了。也罢!我便也顺其意龌龊一回,同流合污之下,其疑自解!”
当下把脸向天上一抬,傲然道:“本人行医,秉承杏林遗风,念天地之仁慈,做病患之父母,急人所急,想人所想……”口中说得越来越却听,声音却渐渐柔弱起来。
梁伟锁精神大振,心喜道:“有破绽!如此看来,虽无大奸,亦有小弊!”
宜将剩勇追穷寇的梁伟锁立时将桌子一拍,打断了赵捣鬼的滔滔不绝,冷笑道:“如今医德败坏,无有下限,qín_shòu坐诊,魔鬼赎药!一片颓风之下,你还在这里虚辞假意,粉饰太平,却能瞒得了哪一个?快快从实招来,免你皮肉苦楚!”
被梁伟锁当头一喝,赵捣鬼气势顿挫,当下缩了肩可怜巴巴地用大拇指顶着自己的鼻子尖儿,细声道:“管家大官人,虽然医道如大人所言般黑暗,但凤毛麟角有良心的大夫,还是有的……”
梁伟锁断喝道:“纵有凤毛麟角,也不是尔这等鼠眼贼眉!你既不实招,定然心中有鬼!啊哈——你莫不是梁山贼寇派进城来的奸细?且待我将你送官,嘿嘿!人心似铁非似铁,刑罚如炉真如炉——五刑并作,何求不得啊?哈哈哈哈……”
赵捣鬼面露胆战心惊之色,瘸了腿跪下,颤声道:“管家大官人开恩!小的招了!”
梁伟锁心理上得了极大的满足,拖把椅子坐下,捧起茶壶来吸溜着,得意洋洋地道:“哼!还敢在我梁伟锁面前弄鬼,却不是寿星佬儿上吊——嫌命长了吗?还不与我从实招来?若说得中听时,念你我今日有缘,便是真的从了贼放了响马,大官人我也不与你计较!”
赵捣鬼点头如鸡啄米,连声道:“是是是!回管家大官人的话,从贼放响马甚么的,小人是万万不敢的!小人胆子薄,只会行医,至于先前说甚么医者父母心,都是场面上的屁话,其实小人心里,却是比谁都爱钱儿的……”
梁伟锁大乐,悠然道:“你早这么说,不就没事了吗?看你跪着辛苦,且起来说话!”
赵捣鬼艰难地站起来,点头哈腰:“谢管家大官人!因小人爱财,所以那李氏娘子的心腹大丫头出下一百贯的赏钱,小的见钱眼开,就舍了命往大名府来办事……”
梁伟锁仰起了头:“嗯?一百贯?”
赵捣鬼一拍自己脑袋:“是是是!是小人吓糊涂了,原来不是一百贯,是二百贯……”
“啪”的一声,却是梁伟锁将桌子一拍,明察秋毫地道:“分明是一千贯!”
赵捣鬼一头叩了下去,哀声道:“管家大官人明察!实实在在是五百贯,再多一文,姓赵的死无葬身之地!”
姓赵的昏君死无葬身之地的隐语,梁伟锁虽然火眼金睛,却也看不出来,毕竟境界不到,也是枉然。自以为得计的梁伟锁志得意满地叹了口气:“唉!才五百贯而已!够做甚么?赵太医呀,你的眼皮子未免太浅了些!”
赵捣鬼连连道:“是是是!在管家大官人眼里,五百贯自然是小钱儿;但如今的清河大有李彦,小有税吏,都是石头里榨油的主儿,这五百贯让他们知道了,小人非下一回油锅不可。因此小的就坏了念头,生了私心,想要把这注横财隐瞒下来……”
梁伟锁打了个呵欠,摆手道:“罢了罢了!甚么五百五千的,还不在本管家的眼里!赵太医——”
赵捣鬼急忙应声道:“小的在!”
梁伟锁拖长了音调:“我还有一事问你,你给我好好回答!”
赵捣鬼满脸堆笑:“小人敢不从命?!”这正是:
披肝沥胆行妙计,勾心斗角破疑猜。却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