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一
肖小枫再一次的来到了罗马one&one，他选了同样的位置坐着，他在等欧阳美凤。
餐厅几乎没有什么变化，就餐的人不多，人们默默地享受着自己面前的美食，细嚼慢咽，轻轻地啜饮着红酒，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喃喃耳语，偶尔，听到一两声刀叉与瓷盘清脆而短暂的碰撞，你还没来得及入耳，声音就在半途中消失了。
肖小枫比约定的时间提早了三十分钟，他想一个人先静一静。他点了一杯英国红茶，主要是消磨时间。
“那女人跟你什么关系？”肖长茂一边酌着一口旱烟，一边似不经心地说道，“我看见她付了药费，还跟大夫嘀咕了好一阵子。”
这是临上火车肖长茂对肖小枫说的几句话。
“该还人家的一定要还。”肖长茂敲灭了未抽完的烟，列车上不让抽。
“有恩必报，是我老肖家的传统，你可不能给俺祖宗脸上抹黑。”肖长茂说完了最后一句，头也不回地上了车。
“爹，你放心……”肖小枫的话喊出了半截，肖长茂也许听到了也许没听到，但他始终没有再回应肖小枫。
肖小枫的心像蒙了一团雾，怎么挥也挥不散，几个月了，一直在忙母亲的事，也无暇顾及余曼曼，他们彼此好象对方已经消失了一般，近在咫尺，却远似天涯。
这是一个晴朗的夜晚，落地窗外的夜色在灯光的反射下，完全没有了夜的黑，代之的是一片灰蓝，月亮也像铺上了一层透明的纱，散发着米白色的柔彩，几乎看不见星星，它们，隐身了。
肖小枫注视着透明得仿佛不存在的玻璃，那晚的雨迹已无痕无踪，挥发得无影无息，他不自觉地抬了抬手，但马上又收了回来，肖小枫忽然间觉得特好笑特无趣，更觉得自己简直不可理喻。
四十八万张纸，外加一个肾，这是不是他此刻坐在这里耐心等待的理由，肖小枫不知道，他不愿想，这让他觉得自己很猥琐，更充满了愤怒。
肖小枫开始烦躁起来，他感觉心里像装进了一只刺猬，正树着浑身的硬刺，在他的胸口打滚，带给他火燎般的刺痛，他甚至觉得周围的空气都在变的稀薄，让他浑身无力。
欧阳美凤准时坐在了他的对面。肖小枫细细地打量着她，穿着一件浅驼色的羊毛呢薄大衣，披着一款深蓝加绛红条纹的真丝围巾，略微苍白的脸，显得有些疲倦，淡淡的眼神依然流淌着寂寞，乌黑的卷发慵懒地垂着，浓浓的一股忧伤的味道开始在肖小枫的周围弥散开来。
肖小枫躁动不安的心霎时间平复了，连他自己也感到吃惊。
两片亮闪闪的金叶子在飘然而至的青色烟雾中若隐若现，伴随着红唇的微翕，有节奏地摇晃着。
沉默中，肖小枫开了口。
“谢谢！”
这两个字似有千斤重，他觉得有些涩涩的，喉咙里似乎卡着什么，让他有种如梗在喉的感觉，刚刚想到的那么多，竟一句也说不出口。
他知道，他担不起这两个字。即使担不起，他也得担。
透过缭缭绕绕的烟霭，肖小枫的影子开始模糊起来，那越发清瘦的脸和那脸上略显的疲倦都和他那么的彼此接近，宛若一人。
为什么？为什么？坐在面前的不是罗桂龙，不是她的龙豆豆！欧阳美凤感觉胸口一阵的撕裂。
她猛地吸了一口烟，她发现，自己的手竟在颤抖。
“你打电话把我约出来就是为了跟我说这两个字的吗？”一阵浓厚的烟雾随着话音一起飘落在肖小枫的耳际，带着丝丝的伤感。
欧阳美凤喝了一大口手边杯中的红酒，她觉得心太冷了，冷得她差不多要哆嗦，她得让自己的心暖和暖和，她得努力控制住自己，控制住自己千万别扑进肖小枫的怀里，尽管，这个念头像野兽般困扰着她，趋使着她。
“这个，先还你，剩下的我会想办法慢慢还。”肖小枫把一家人东拼西凑来的十三万元钱推在了欧阳美凤的面前。
肖小枫当然清楚是什么使得眼前的欧阳美凤如此的憔悴，他甚至有了一种揽她入怀的冲动，他想捧起她苍白的脸，吻干她眼角的那一滴泪。
鬼使神差的，他竟坐在那一动不动，无动于衷地看着面前的这个忧伤的女人。
他不能，他什么都不能做，如果说以前他肖小枫还能做些什么的话那他现在则什么都不能做。肖小枫心里很清楚，那四十八万元和那个肾是他和她之间的一道永远无法逾越的鸿沟。他心中满是感激感激，除了感激还是感激，这种感觉让他自卑让他渺小让他不敢正视她的目光。
在这之前，他肖小枫傲视一切，虽然没钱，但也从未对钱有不一样的感觉，比尔盖茨和乞丐同时站在他面前的话，他可以以相同的态度和他们共同交谈，在他眼里，他们是一样的是平等的是没有区别的。但是现在，这样的平等已不复存在了，他是谦卑的是无力的是只可以仰视的，没有那些纸就没有母亲的命更没有他肖小枫的完整和健康，这叫他怎么还能平视，如果他还能平视的话，他还是肖小枫吗？但他同样也不能跪下，肖小枫清楚地知道，如果他伸出手，那他就永远也收不回来，他将永远面对着跪着的自己。
欧阳美凤望着面前坐着的甚至有些拘谨的肖小枫，他真年轻，比当年的罗桂龙还要年轻，那是因为他的眼睛里根本就没有沧桑。他青春的气息扑面而来，尽管现在显得有一丝的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