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土漆黑,还在冒着白烟。
因昨夜仆役都被遣了出去,邻里又入不得门,故而,待人报官,官府再派人救火,已来不及了。
林潭死了,近乎尸骨无存。那些账册也随她一起,消失在人间。
天姗姗来迟地飘起雨来,暮笙站在阶上,看着那摊焦土。侍从撑开伞,默默地站在她的身后。
“问过了,他昨夜与了仆役假,将府里的人遣的一个不剩,书房的门也看了,是从内锁上的。”崔云姬走到她身旁,说道。
二人都从彼此的眼中看出疑窦。
“昨日传唤他时,并未看出他心存死志。”暮笙凝重地说道,开始回忆昨日林潭说了什么奇怪的东西,从头到尾,仔细地将记忆之中林潭的神色、话语过了一遍。昨日放过的一些蛛丝马迹此时格外清晰起来。
暮笙望向崔云姬道:“他问你可认同滴水之恩,涌泉相报。”毕竟做了一段时间郡守,也处理过一些案件,暮笙很快就抓住关键:“你可欠了他人情?”
崔云姬与林潭几乎无私下相交,只除了那夜……
二人对视了一眼,一起说出一个名字:“宛娘。”
那夜,暮笙毕竟来迟了一步,若是没有宛娘,不论之后暮笙是否能将事情压下来,崔云姬这亏,是吃定了,如此说来,不论宛娘是如她自己所言受林潭指派抑或是她自作主张,她都与崔云姬有恩。
暮笙立即令人去寻宛娘来,林家仆役已都被寻回来了,宛娘既是林潭的婢子,应当也在才是。
崔云姬有些焦躁的来回踱步。林潭一死,他那里的证据都与他一起灰飞烟灭,她只能另寻切入口,更棘手的是,林潭之死若是处置不好,怕是要引起轩然大波。
过了好一阵,侍从来禀:“仆役中并没有一名唤作宛娘的女子,小的将林家管事寻来了,请府君问话。”
那管事正抹着泪,见了暮笙,规规矩矩地行过一礼,说了起来:“宛娘不是林家的仆役,她是我们家林爷的人,是林爷五年前花了十万两白银从那青楼楚馆中买的。小的听闻她本是官门女,因家中尊长犯了事,累及亲眷,被充没为奴,最后因她那绝色的容颜,流落到烟花之地。她通读诗书,精晓音律,性情温顺,为人纯善,很得林爷喜爱。”
崔云姬听到她流落烟花之地便微不可查的皱了下眉头,问道:“她现在哪儿去了?”
“两日前林爷带了她出门,不知去向,小的猜测,兴许是送去了闵府。”管事说罢,抬头看了崔云姬一眼,低声道:“宛娘在闵府住过三年,月前才回林家。”
闵世杰?暮笙与崔云姬面面相觑,只觉得越发复杂了。
林潭一死,京中来的那批人都颇觉焦头烂额,即便是甚为天潢贵胄的齐王都忍不住皱眉。然而,事情不止于此。
林潭死后数日,临安大街小巷都在疯传,钦差逼死义商。
白日里林潭才被传唤,晚上就纵火自尽,这其中猫腻,很值得人探寻。一时间人人都在说着这事,流言渐渐传的有鼻子有眼,钦差如何仗势欺人,林潭如何受辱,又如何感念百姓,为防钦差事后算账,牵连无辜百姓,干脆一死了之。
“是冲着我来的。”崔云姬拧了拧眉头。
林潭是暮笙令郡守府的兵卒传来的,流言却避开郡守,避开齐王,避开其他同来官员,只提出了崔云姬,林潭是纵火自焚,却绝不是什么为了无辜百姓,法不责众,那么多百姓,哪怕齐王想要处置,都得三思,何况崔云姬,这般说法,只是为了激起民怨。
现在,崔云姬果然千夫所指。
“早前,我就想好,这路势必不好走,说不定还得赔上一顶乌纱,这我不怕,总有东山再起的时候。却没想到连结果都没看到就要折戟沉沙。”崔云姬甚是沮丧,她是替陛下办差,这回犯了众怒,被革职,陛下念着她的好处,她必能起复,可她万万没想到她犯的这个“众怒”不是来源于朝中被触及利益的大臣,而是临安百姓。
弄得这个局面,丢官她认了,好歹让她将这事办成了,不然,她有何面目回京。
暮笙看了她一眼,淡淡道:“这就沮丧了?既有流言,攻破就是。他们说林潭是义商,你就证明他不义。林潭没了,赵成、刘惠民还在,把他们抓了,从他们那里挖。”
“他们?”崔云姬眼睛一亮,虽有着拐弯抹角,但也不是不行,她站起来就要去。
暮笙按下她道:“不急,你先歇着,下面的事,我来办。”外面到处都在说她,她还是暂避一避风头。
暮笙下手很谨慎,她并未立即拿人,而是从往年的宗卷中翻出了几条涉及赵成与刘惠民的人命官司,以此为凭证,去将人带了来。
赵成正与刘惠民孜孜不倦地编造谣言,见官府突然向他们发难,一时措手不及。
只顾着一心想将他们一网打尽的崔云姬,带没顾上这位一直协从的郡守。
捉了他们来,就不打算放他出去。
将二人分开了审,赵成嘴紧,刘惠民却是窝里横,没事发时猖狂,一戴上枷锁便惶惶不可终日。暮笙先晾了他几日,让他在漆黑的牢中好生受了些欺凌,方不紧不慢地提审。
刘惠民是个纨绔,早前继承家业前,有他那精明能干的父亲兜着,在临安城中无法无天地混了一段日子。其中自不乏在青楼中争风吃醋,在街上纵马伤人。之前那位府君姑息着,到了暮笙手里,正好拿来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