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宣二十二年春
东宫太子府,等风阁内传来铮铮琴音。
只见偏殿中,一女子正坐在古琴旁,纤长五指如玉雪飞花般跳跃在琴弦上,琴音汩汩流出,充满整个房室。
突然琴声一转,一个不和谐的音节冒出,女子玉指按住琴弦,不语。
“潇儿,应该是阙,不是徽。”
一道温润的男音传出,随后,一名男子踱出屏风。原来,他刚刚一直站在屏风后,仔细听着古琴声。
只见男子俊眼修眉,眼角微微上挑,一双墨瞳如波似水。鼻若悬胆,齿如编贝,面如冠玉,英挺玉立。
头戴紫玉银纱冠。着一件白底穿绣紫云广袖锦袍,腰间一根银色嵌玉腰带,将身形描画得似松竹,萧疏轩举。气质若曜世之菊,雅人深致。
女子听到声音,立马抬起头,似是为他的出现感到惊讶。
于是漆黑如墨的长发从肩头泻下,带出泠泠水光,小巧的下巴微抬。玉肌花貌跃然眼前。
唇若施脂,如一片色泽瑰丽的桃花瓣。琼鼻精致。凤眸绮丽似嗔非嗔,转盼间情思尽生。黛眉似远山般神秘、悠远。
肤若凝脂,腮凝新荔。容貌若皎花照水。不施粉黛而颜色如朝霞映雪 。
云髻峨峨,发间一根云脚珍珠卷须簪。身穿芙粉色素雪绢云形千水裙,修项秀颈,肩若削成,腰若约素,身姿曼妙昳丽。臂间一条淡紫色水光挽纱,裙摆处紫金飞花串绣其间。
却是班姬续史之姿,谢庭咏雪之态。
“呵呵,潇儿莫是不想见我?”
廷越刹那间失神,旋即低头轻笑。
漠潇把目光从他身上收回,带着淡淡欣喜的口吻道,“只是一时有些讶异罢了,你这个大忙人,怎么有空往这里跑?”
“纵使再忙,也不能冷落你这个稀客啊。”
廷越走近坐在古琴旁的漠潇,她看见那一闪而过的揶揄。
“那么稀客今日想讨教一下琴律,如何?”
漠潇回望着长身玉立的廷越,话里含着一丝期待。
“乐意之至。”
说着,走到古琴边,示意漠潇重弹一遍刚刚的曲子。
漠潇微微一笑,低首抚过古琴,一阵流畅的琴音传出,如同山间清泉。轻拢慢捻抹复挑,已是一首飘逸隽美的古曲。
檀香一点点吐出云烟,带着燃烧时的芬芳,萦绕在房中。丝丝缕缕飘过漠潇鼻端,神思一时有些飘飞······
她唯一的亲人姑妈,也就是如今的慕贵妃漠如慕。依稀记得她将她抱至皇宫时的情景。
第一个看见的是昊澜,他只比她大两岁。儿时的昊澜是一个虎头虎脑的小胖子。姑妈将她安置在他的宫里,和昊澜一同睡在宽大的床上。
也许是发现自己的领土被人霸占,所以见面第一天昊澜就挥着肉嘟嘟的拳头示威。
不过从小自尊心就强的她怎会任人鱼肉?所以她卯足了劲将小昊澜踢翻(虽然由于个头差距悬殊,可她不得不说的是,小时候的昊澜就是一个头脑简单、四肢也不大发达的家伙)
然后骑在他肉滚滚的身上,将他当马儿使唤。而姑妈非但没有拉开二人,反而在一旁看热闹。兴头处,还捂着嘴笑。可怜的小昊澜在敌强我弱、也没有支援的情况下终于被她收服。
所以从那时候起,昊澜就整天乐呵呵地跟在啊漠潇身边,生怕她一个不开心就拿他当马骑。
“呵呵···”
想到此,漠潇不免觉得有些好笑,昊澜现在不会还是怕被她当马骑?
“怎么了?有什么好笑的?”
正在旁边凝神静听的廷越听见漠潇没来由的笑声,有些诧异。
被廷越的声音拉回,发觉自己竟笑出了声。漠潇手形一顿,琴音顿时铮响一声,打断了乐曲的连贯。
“我···”
“没关系,再来一次。”
看着廷越鼓励的微笑,漠潇再次把手搭上琴弦······
初次见到廷越是她五岁生辰那天。由于历代太子都必须在国子监中研习,到十岁方可回宫,所以两年后她第一次见到这个令自己在一生中都无法释怀的男子。
“郡主,郡主!跑慢点,别摔着了······”
“郡主,别跑了,奴才们跟不上啊!”
“郡主,我的小祖宗诶!你别任性地乱跑,要是磕着碰着,皇上和贵妃娘娘非得······”
五岁的漠潇穿着姑妈亲手缝制的红色绣金百蝶小袄子,正在御花园中跌跌撞撞地跑着。
跑过一个草丛时,已经听不见安公公和太监们的呼喊声,也看不见任何人。
小漠潇心满意足地坐下,懒洋洋地靠在身后的大石头上。嫩白的小手拨弄着绿油油的小草,间或摸摸身上崭新的红袄。
忽闻不远处传来笛声,笛声悠扬婉转,有事欢快地拨高音节。
从未听过如此美妙乐声的漠潇站起身,循着笛声,轻快地朝前走去。
走进一片苍翠的竹林,无数挺立的青竹中站着一个人。
那是怎样的绝美?
梅花演不尽他的傲洁、兰花描不尽他的雅致、翠竹刻不出他的清逸、曜菊画不出他的温恬。
华茂春松,荣曜秋菊,一眉一眼,墨万砚无以显也!
漠潇着迷般地凝望着白衣少年,眼神变得不真实。
片刻,似是察觉到了她的目光,少年放下手中玉笛,朝漠潇望来。
黑曜的眸与清澈不染纤尘的褐瞳相遇,只此一眼,沧海桑田,从此命运似芙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