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阆闻言,忙低头就了窗边光线,细看手中的人皮图。
上头山形果然起伏如同驼峰,山腹里空空如也,都由梁柱支撑,其中还有几处要紧机括,做了重点标注。
烈侯竟真是被谋害而死!还有那整整三万大燕的精锐之士……秦阆震惊,他从来都不会怀疑浅夕的话,不管这等军中机密,她是从何得知。
“我是何人?”
看韦天枫眼中只有惊悚,没有意外,分明已被自己说中,浅夕失神,踉跄起身。
“啊——”骤然想到什么,浅夕捂头哭喊,奔了出去。
“四妹!”秦阆早觉浅夕异样,不及阻拦,只得后脚紧跟。
耳畔风声呜咽,脚下奔逃,悔恨的泪水盈满浅夕眼眶。
枉她自诩聪明,当年父亲惨死,她不是没怀疑过,皆因她害怕、逃避,才不敢深想。
那郁山是横亘在关内外的一条险峻山脉,常人难以逾越。是她自作聪明,不顾“天矛斩蛇”本就是凶相之地,极力游说建议父亲,在山谷口凿出一条栈道,以便大军悄无声息沿谷底出关,奇袭狄戎。
可结果呢!一日之间,三万铁血男儿,化作英魂;而父亲连一句遗言都没留下,就舍了她们姐弟魂赴九泉。
一开始她也不肯信,战无不胜的父亲,怎么可能全军覆灭!直到听说,是郁山谷口的小驼峰坍塌,阻断了援军的去路,才导致父亲孤立无援,死战殉国。她就瞬间龟缩进悲恸哀伤里,什么也不敢再想。
若不是慕容琰救回她们姐弟,若不是毓儿每日病榻前唤姐姐,若不是对这两人还有牵挂不舍……她只怕早在听说这个消息时,就引咎自责而死……
“夕儿!”
一头撞进高大的身影里,浅夕努力抬了泪眼也看不清眼前的人。
扶住她不住抽噎耸动的肩,一方锦帕细心替她擦去了眼角唇边的泪。不知何时,她竟一路奔出城外,被秦阆拦在一处小丘上。
秋木萧瑟,满目怆然。
山风猎猎,秦阆全没了素日里的吊儿郎当,衣袂翩然,一脸沉毅地站在她面前。清亮的乌黑瞳仁里涤荡无尘,只映出浅夕彷徨无助的身影。
不知从何时起,秦阆就有一种浅夕是他身体里一部分、悲喜与共的感觉。是骨肉血脉天性使然么?他不知道。但是每每浅夕变得异样,他就有种隐隐作痛,有什么东西要脱体而出,令他想要紧紧抓住的不安。
浅夕身上那些异于寻常女子的智慧,和常理难以推测解释的阅历,他都不想探知。他只希望唤回那个自己熟悉的浅夕,只想一如既往,与她晖露园中畅所欲言,家宴之上邻桌而食;待到了隆冬寒肃,兄妹还可以比肩而坐,围炉夜话,看她烛光里,眉目顾盼,笑语嫣然。
如此,一生足矣!
“四妹,是因为永安侯和韦叔瞒了你,所以伤心么?”宽大的手掌温暖着浅夕冰凉的小手,秦阆眼中甚至流露出几分祈求。
没有迟疑,浅夕只是一味含泪点头。
“他亦有他的苦衷,多半是怕牵累你,才不对你说实话。看在烈侯面上,二哥代他求个情,这次便宽谅了他,可好?”
“好……”乖巧地重重点头,依然是他熟知的浅夕。
秦阆终于放松唇角,轻扶了她的鬓,按在自己肩头。
“咳咳。”恰时,两声清咳。
不远处,一道威仪的身影,玄色大氅、青缎便衫,腰间随意拦一条玉带,冷眼临风伫立。
有一种人,天生便是王者,纵然相隔数丈,亦在他俯视之中。这般天潢贵胄,东都城里除了慕容琰还能是谁。
在他身后,一左一右站着陆昌、红蒹,浅夕泪眼婆娑,愣愣看着他负手走近。
“随本王来!”
眼见浅夕要被带上马车,秦阆回神去追,陆昌却闪身阻拦:“四小姐有红蒹侍候,二公子不必忧心。”
“二公子,小的说句不当说的,令兄之事,已成遗憾。如今凶手尚未伏法,二公子要查什么,自有京兆尹、廷尉署全力协助,怎能让四小姐也涉险参与其中?”
秦阆默然,唇角勾起一闪即逝的笑。除了他,没人知道夕儿是怎样的奇女子,就凭那群酒囊饭袋,真凶不知何时才能归案!
不过经过今早之事,他委实担心浅夕。夕儿并不如看上去那样坚强,到底是荏弱女子,剩下的事,他断不会再让她插手。
见秦阆一脸忧色,陆昌才暗松一口气。
这两日,王爷正服最后一剂解药。依芳瑞的意思,是想赶在入冬前,了结了王爷身上碧寒烟的隐患,以免冬日里,寒症顽固。
不想正好出了秦大公子遇害之事,王爷仍是忧心。
他费了许多心思,才瞒住秦四小姐这几日行踪,好让王爷安心闭门调养。哪知方才红蒹上气不接下气的跑来,直说四小姐一早就出门去瞧什么凶手,也不肯带她。王爷听了哪里还坐得住,匆匆赶到永宁大街小院儿,远远就见浅夕哭着夺门而出……
朝秦阆拱手告辞离去,陆昌摇头深感自家主子情路多舛,头一个离世而去,某非连这一个也要无疾而终?
躇躇而行的马车上,慕容琰俊容微白,眯眼冷肃。
浅夕见他衣着随意,知是匆忙出门。是以,与他比邻而坐,平白心虚,脑中更是乱嗡嗡,万个念头来回闪现。
秦钦的死,父亲的死……任何一个都是惊天大案。若论大燕国谁有能力彻查,除了惠帝,便是她身边这位嫡皇叔!
浅夕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