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辛忙叫人打热水,准备伤药。
章哲拦她:“热水就好了,至于伤药,不敷也罢。”
姜辛问:“怎么?”
章哲嘶了一口气,道:“三哥下手真狠,可见是气得不轻。既然打也打了,祖母当下就该知道了,脸上挂点儿彩,明天能少挨顿打,少挨顿骂,所以说还是值得的。”
听这话,本该要笑的,姜辛却有点儿心酸,她把热帕子递到章哲手里:“那也该擦擦,不然这大半夜的,你都要这样吓人么?”之后又状似无意的问道:“你这又是何必?伤处不及时处理,万一感染了怎么办?还有,不是说,老太太一向都最宠你么?”
姜辛可是见过大伯母姜大太太如何宠儿子的,那种疼,简直能疼到人的骨子里去。也许姜辛未必赞同姜大太太宠子的方式,但不可否认,那是人之常情。
而且姜辛私心里是嫉妒的,因为她从未得到过。那种父母对子女无条件的宠,因着父母强大的能力,给儿女们更多的是幸福的安全感。
依她想,章贤兄弟都是章老太太养大的,章贤居长,章哲居幼,虽然章贤一向才华出众、知礼懂事,可人的感情不是任由自己调配,想公平分给每个孙子就可以分配的。
章哲嘴甜,虽然没有大成就,甚至和个浪荡子似的东游西逛,说白了还不是因为章老太太百般纵容的结果么?
连大毛病都能纵容,何况是打架这点小毛病,简直不值一提,他何必还要用苦肉计?
章哲本想说“道听途说,不能当真”,但看到姜辛那满是疑惑的眸光里带着她自己都不易察觉的关心和关切,又改了主意,自己用帕子抹了抹脸,道:“宠是宠,可祖母教训起人来那也是真狠。”
他坐下来,接过姜辛递过来的茶,慢条斯理的道:“祖母和母亲不睦,我打小就知道,开始还不解,为什么别的兄弟姐妹都跟着爹娘,我们却要跟着祖母。小时候不懂事,也闹着要娘,结果第二天就见母亲双眼通红,走路艰难,后来才知道,每次我们兄妹们闹一回,祖母就罚母亲跪。父亲夹在中间也难做人,为了母亲,父亲更是索性带着母亲外放,一走就是十几年……都说隔辈人亲,我们兄弟俩又是祖母从襁褓里带大的,自然是祖代母职,格外的疼爱。但正因为疼爱,祖母教导的情感中又添了几分望子成龙。大哥还好些,他少年早熟,上进好学,所以我挨打的时候居多……”
姜辛听得都呆住了。
她小时病弱,能活着就是奇迹,是以从未有过被逼着学东学西的时节,更不会有人对她寄予厚望,希望她能振兴家族,光宗耀祖,所以她虽是被人放逐,自生自灭,但她比旁人有更多的自由。
挨打就更是稀罕事了。
她虽打小没了爹,但好歹有个娘,哪怕这个娘不中用,遇事娘俩愁成一团,只会抱头痛哭,但也是亲娘俩。姜辛这一世似乎开了些慧眼,极力在尝试着与祖母相处,但她也明白,祖母所在的立场、角度,甚至她情感,都决定了她待自己这个孙女,不会像母亲疼爱女儿。
就是祖母对大哥姜冽,也不可能完全取代大伯母对他。那种母子或母女之间的感情,是祖母代替不了的。
这么一想,章哲还真是挺可怜的。
姜辛忍不住道:“那,你一定特别难受吧?”
何止是难受?别人挨了打,总有后悔的娘亲来安慰,可他什么都没有。三哥和个小大人似的,只有比祖母更严厉的训斥他,至于祖母,那是绝不可能向个孩子低头服软的主儿。
是以他格外的孤独、寂寞、无助和无望。
但他当然不能承认自己疼得捂着被子整夜整夜的哭,太丢人了。
章哲苦笑了笑,道:“你说呢?我猜你一定没挨过打?”
姜辛很诚实的摇头:“我打小就身子弱,一年三百六十天,得有三百天都在榻上歪着。母亲见着我就会流泪,虽不会多疼爱,可是一根手指头都舍不得动我。”
章哲取笑她:“祸福相倚,也不知道咱俩谁更幸运点儿。我小时候最顽劣,后来爹娘一走,我就更自暴自弃,书也不读,学堂也不去,甚至捉弄先生、同窗,祖母屡屡气怒到极点,便亲自拿大棍子打我的小腿。我那时候就明白,光站着等祖母消气是不可能的,便百般哀求、认错,能躲就躲,能逃就逃。有时候看见大伯母或是三婶娘为了维护自己的儿女,情愿以身相代,我……”
他嘲弄的笑了笑。
大抵和她一样,看着别人轻而易举就能拥有,自己却怎么也求不来的东西,便越发嫌恶,面上也就越发装得不在乎,可其实心里是特别渴望的。
姜辛把手放在章哲手背上,道:“也是你不懂得装乖,看看你三哥,多会装。”
章哲噗嗤就乐了,反抓住姜辛的手,道:“难不成你希望我长成三哥那样?”
姜辛只要一想到章贤人前人模狗样,人后猪狗不如,若章哲也和他一样满嘴的仁义道德,行事一板一眼,动辄拿大道理大规矩压人……她就不寒而栗,想想还是算了。
她忽然鼓起勇气道:“没关系,有我呢。我会舍身代过,绝不让老太太打你。”
章哲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只是牵动伤口,又疼得眉眼都蹙到了一起,样子格外滑稽,他捏着姜辛的手指头,道:“傻样,我是个大男人,怎么能让你站在我前头?从前是心中毫无生的意义和指望,挨打反倒是提神的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