晌午十分,里三层外三层的人群拥堵在榜单跟前儿,县衙门口被围了个水泄不通。
每年这个时候,县衙门口总要热闹上一回,榜单揭晓,自是有人欢喜有人愁,只看那些个书生面上的神情便可知,有人欣喜若狂,奔走相告,有人面若死灰,黯然离去。
若一朝上榜,且不说自个今后的前程又跨上一个新的台阶,就是供养自个念书的屋里人也不知要高兴成啥样。然而,每年秀才榜单上终究也只寥寥挂着数十人,多数学子还是落了第,其中的酸甜苦辣也只有当事人才能体会。
宝珠不由叹出一声,古代读书人也并非那样轻松的,若能中了秀才,也不过是仕途的开端,今后怎样还未可知。若中不了,也只得来年再战,年复一年,少年郎变成了青年,一晃眼,青年已然又熬成了两鬓白发。
就拿润泽来说,他常年月里念着书,起早贪黑,点灯熬夜,那种枯燥的生活一点也不比种地轻松,屋里的农活虽不用他去做,心中的压力负担却一点儿不小,反倒没有二哥成日下地干活的生活过的简单快乐。
若遇上屋里情况好些的倒罢了,若遇上自个家前些年那般,收成差时几亩地仅够着一家子吃喝,旁的闲钱非得要卖些鸡蛋,做些买卖去凑。这样的情况还要供娃念出个秀才来,屋里紧张不说,娃儿心头负担也重。润泽哥向来是个心事重的,前些年他虽嘴上没说什么,心里必定也是极为难受的。也就是今年起,他娶了媳妇,又来县里教书,脸上的笑容才多了点,整个人倒比从前圆润了一圈。
见小舅跟三姑正往人群里挤去,宝珠忙收了心思,跟在他们后头一路往里去,好一阵推推攘攘才进了榜单跟前儿,今年的榜单照例贴了三张,省上,州府上,县里各一张。
三姑和小舅不识字,只绷着眼睛挨个去瞧,宝珠先去瞧县榜,见积德哥排在了第一位,笑的脸上开了花,立即便跟陈翠喜报了喜,又顺着榜单瞧下去,见贺兰锦也排在了第六位,心头不禁为他高兴了一阵子,想来他府上下人也已经回屋报了喜。
再来便是府榜,积德哥只排在了第五位,省榜排了三十来名。想想这样的成绩也着实令人骄傲了,若论名次,他并不算最顶尖的,只拿了县里第一名,可他今年只十六,又是头一年考,便能取得这样好的成绩,实属不易,毕竟在这个时代,三十岁以前中了秀才便能算上是年少有成了,就说这省榜上位列前茅的,又有几个是头一年考,并且二十岁以下的?
所以说,她对积德哥还是极有信心的,他只是年纪小,欠缺些阅历,若能在省城好好历练一番,将来的成就又怎么会止步于秀才?
一转身,哪里还有三姑的影子,急匆匆从人群中挤了出去,还未站定,小舅便笑着上前来:“你姑一听着积德中了马上就往回奔,这会儿怕是已经回了屋,咱们也别耽搁,先回屋去说。”
刚进院子便瞧见良东正在院子里架着板车,陈翠喜笑嘻嘻道:“你表哥中了秀才,可是个大喜事儿,今个姑跟良东哥上村里报信儿去!”
宝珠笑着抬眼瞧她姑,“筵席就在咱陈记办!”又去瞧积德,“恭喜表哥了,咱县里第一名,府上第五!”
积德面上不大欢喜,“不是啥值得高兴的事儿,也只区区第五。”一转身,“我回屋念书去。”
陈翠喜摇摇头,半嗔半喜道:“别去管他!那怪胎自打那日起,倒一门心思用起功来了,姑瞧那样子比当年的润泽还勤奋些,昨个三更才睡下!”
说起办筵席的事儿,陈翠喜便嘿嘿笑的不拢嘴儿,“今个才去通知亲戚们哩,日子还没订下,正说着跟你舅几个商量商量。”
宝珠舅站在廊头下笑,“我没啥意见,积德娘看着办就成。”
招娣方才被打发去铺子张罗早餐,这会儿急匆匆赶回来,刚跨进门,听说积德中了秀才,喜的连蹦带跳地跑到陈翠喜跟前儿嚷嚷,“明个就办,明个就办,叫我娘跟叔叔婶子他们都来捧场!”
陈翠喜笑着拍拍她,又对众人道:“过不几日该农忙,要办还得赶早些,干脆就定在后个,咱赶明儿也有时间准备准备!”
招娣遗憾地砸吧砸吧嘴儿,“后个也好!只是又要多盼上一天!”
王福来咧她一眼,“时候不早了,跟你宝珠妹子先铺子里去,旁的事儿有爹跟你哥哥在。”
陈翠喜也点着头,“今个高兴归高兴,别耽搁了生意。”
宝珠点点头,便跟招娣两个先回了铺子。
良东跟宝珠舅舅各自回村去通知,陈翠喜那头还要上李家村去通知积德奶奶屋那边,因时间紧张,他们在屋商量不大会儿请客的名单便驾车先去镇上,再分头回屋去。
刚午后魏思沛便来了,他今个沐休着一日,听唐宝说他今早便来了一回,来时宝珠不在,他便走了。
这会儿见铺子人手紧张,便坐在柜台上帮着收起账,宝珠闲暇出来便跟他说起积德中了秀才的事儿,他笑笑,“县里今个放榜,今晨过来寻你不在,便猜着了。”说着又从怀里掏出一封信来,“这是写给积德的,宝珠晚上回去便交给他吧。”
招娣咦一声儿,好奇地接过来瞧,“有啥话儿还要专门写成信?难不成还是秘密么?”
魏思沛笑笑,淡淡道:“也只一些道喜的话儿。”又瞧一眼宝珠,问:“农忙过了约摸该上省城了吧?”
宝珠点点头,“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