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有着大好前程,却为了佳音放弃司法考试,还特地选一个离我们家最近的图书馆……我们实在是过意不去,也难以承受你这份恩情……你的前途一片光明,可是你知道的,佳音她什么都没有……她永远只能这样当个孩子……”
这些,柳全部都明白。
“你对她好,你照顾她,可你能这样过一辈子吗?……你有没有想过,你是不可能娶一个残疾人的……有一天你离开她了,到那个时候,佳音又该怎么办呢……”
幸村夫妇的脸上写满了这些年因为承受过多悲伤而日积月累的疲惫与沧桑。他们过早斑白的头发让柳感到胸口一阵疼痛。
他知道这些话幸村夫妇早晚会说出来,他也知道自己的“牺牲”和“照顾”从来没有一个能让大家信服的理由。
或许他这么做都是无谓的,不被理解的,甚至荒唐可笑的,但他就是无法停止。他的内心总有一个声音在说,你必须要这么做,你必须。
因为,这是你的赎罪。
*
“秋山,还记得真田弦一郎吗……他就快要结婚了。”
“真田……?”
秋山歪了歪头,思量了一下。接着,她茫然地摇摇头。
“他以前是你的同学,也跟幸村在一起打过网球……他是我们队里最早结婚的一个。”
“他邀请你去参加婚礼了吗?”秋山问道,“你会去吗?”
“是的,我会去。”
“那莲二也会结婚吗?”她天真无邪地笑着,“跟真田一样?”
柳沉默了一下,答道:“……不会。”
“为什么不呢?书上写过,人长大以后都会结婚。”秋山的眼睛盯着柳,“妈妈说,有很多人给你介绍相亲对象,你都不愿意见。你在学校不谈恋爱,也不出去和别人玩,你总是只往这里跑……”
“因为那些事,对我来说都不是必要的……即使不做也没关系。”
柳试着用平静的语气向秋山解释。
“那,什么是必要的?每天到我家来是必要的吗?……为什么你要一直像这样在我身边照顾我呢?”
柳试图维持的平静和不在意,在这个问题出现后被打破。他皱起眉头,感到难以开口。
“因为……我答应了三宅要照顾你。”
过了一会儿,他艰难地说。
“可是,他们都说怜花已经不在了。”秋山的脸上显出一丝愁容,“我记得她……我还记得我们组过诗社,但是他们都说怜花去了很远的地方,所以她不能来看我了。”
“无论她在不在,我都会照顾你一辈子的。”
说完这句话,柳低下了头。他已经不能再正视秋山的眼睛,他习惯了秋山的笑容,可一旦当她模糊地想起以前那些事,并露出困惑的神情时,柳都会感到难以自拔的痛苦。
她记住了一些事,忘记了一些事。好像是冥冥中有什么人不愿意再让她活在悲伤的记忆里,而选择让她忘掉了不好的那部分,记住了最好的那部分。
可不管是不好的部分,还是最好的部分,通通都留在柳的脑海里。像是用坚硬的刺深深地刻在那里一样,只要被触及到一点,伤口就会痛得无以复加。
“莲二,你会娶我吗?他们说,只有结了婚的夫妇才会永远在一起,就像我爸爸妈妈那样。如果你一辈子都照顾我,那我们是不是就会结婚了?”
从秋山嘴里说出来的,永远是像孩童那样幼稚的话语。
毫无杂质的,干净透明的,却让人心痛难当的话语。
对柳来说,没有比这更残酷的了。
“秋山……你和以前不一样了。以前的你,是三宅最好的朋友,我们一起创建诗社,一起念诗,一起写诗……那是我最珍惜的时光,是我这辈子都不可能再回去的时光……你和三宅对我来说,是最特别的,最不可替代的存在,永远都会是如此……还有你的哥哥,幸村……他们现在都不在了,答应他们的事,我一定要做到……可是……”
说着说着,柳突然感到面颊冰凉。泪水噎住了他的喉咙,让他几乎再也发不出声音来。他这才意识到自己哽咽了。
“莲二……你哭了。”
秋山伸出手,像是安抚受伤的小动物那样,轻轻摸了摸柳的头。
“没有关系的,我知道我忘记了很多重要的事……那些记忆对莲二来说很宝贵,但我却不记得了,所以莲二很难过……可是,我觉得自己很幸运,因为我没有全部都忘记呀,我还记得莲二的事,只要能想起莲二来,我就觉得很快乐,这样有什么不好呢?只记得快乐的事,不记得难过的事,这样的人生应该很幸福的才对……”
说着,秋山把手放在自己的脸上,做出一个一点都不好笑的鬼脸。
“来嘛,笑一笑。”她晃动脑袋努力想逗笑柳,“笑一笑就什么都过去了。”
令柳流下眼泪的理由,其实并不像秋山所说的那样,是因为她不记得以前的事。柳自己也无法解释清楚这些年以来自己一直背负的到底是什么,在记忆面前,在秋山面前,任何的数据都不管用。他已经彻底丧失了再用数据去分析理解一个人的能力,因为只要一见到秋山,自己的心就会变得柔软起来,以至于变得没法再像从前那样理性。
这种变化,大约是从三宅去世开始的。
三宅去世后,柳好像忽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