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兰倾旖睡不着,是该睡不着,她身上压着个督造河工的重任,睡觉都拎着心,桌上摊着一张地图,她看着那地形,不由地皱起眉。
一千万两雪花银,抄家抄回近七百万两,可三百万两怎么也找不回来,这件事也不好查,线索断得快,看得出对方很是谨慎,而且这种事背后牵扯到的势力肯定也是极为庞大,自己这个特使也不过是表面说着风光,实际上,还不是取决于皇帝的一时兴起?!
她歪着脑袋开始想办法。
取过桌上的军报文翻看,这些文有来自燕都的,也有从黎国来的,有官方渠道,也有她布下的暗线,情况并不容她乐观。
这事情比她想象中还要麻烦。
她看着地图,突然想起了一个人,敲了敲桌面,护卫从梁上跃下,她提笔写信,写完后封好,加上火漆,“杜明。”
“是。”护卫领命而去。
兰倾旖突然异地笑了笑,灯光下她的眼眸冷丽不可方物。
她缺钱,很缺很缺!刮过胆气,就得勒住他们脖子让他们交钱,不交也得交!
湖州富庶,大户云集,商家富户手指缝里漏点银子,加起来就是个十分可观的数字。只不过素来吃进去容易吐出来难,官府的“乐捐”名头下去,各府县知府知州知县频频请客喝茶,那些人满口为国分忧义不容辞,到头来凑齐了不过几十万两,数目报上来,兰倾旖笑了笑,杯水车薪,这是在打发叫花子呢?我让你们捐你们敢不捐?凤阳城中心广场上那近四百颗人头还没让你们长记性?
她一笑别人还没觉得怎样,几个在燕都做过五年以上京官的参政都缩了缩脖子脊背发寒——赫连大小姐一笑,就有人要倒霉了。
各州县报上布政使衙门,都在愁眉苦脸地说这事难办,新任的布政使来见她也说这事不好办。乐捐这个事其实不新鲜,好几任布政使其实都想过,只是没有一个人办成功过。
想让湖州这些富户张口吐银子,其困难程度不亚于登天。
兰倾旖慢悠悠喝茶,听完新任布政使的长吁短叹哀声抱怨,才放下茶杯,慢悠悠道:“拿我的帖子去商量商量,看他们的反应,如果乖乖地捐钱,皆大欢喜。 如果不长记性,我也不介意拿这些铁公鸡开刀让他们知道厉害。”
新任布政使打了个冷战,觉得背后凉嗖嗖的小心肝直颤,低了头不敢看她,应答的声音都不敢大了怕惊扰了她。“下官明白了。”
“小姐,你的名号报上去,他们肯定会乖乖认捐的。”玉珑乐呵呵地凑上来,笑眯了眼。
“未必。”兰倾旖摇头,气定神闲,悠然提醒,“他们可是良民。”
“什么意思?”玉珑摸了摸头,茫然,知道他们是良民啊!可这有什么重要的吗?
“笨丫头!”兰倾旖拍了拍她的脑袋,笑道:“我杀那些贪官污吏,那是因为他们以身试法,该杀!可这些富商,他们又不是我的阶下囚也没犯法。”
玉珑怔了怔,“那小姐你要怎么办?”
兰倾旖看了眼参政,笑道:“劳烦把湖州排得上字号的富户名单给我一份吧!趁他们忙着斟酌回话,我也来研究研究他们的家当有多丰厚。”
参政激灵灵打了个颤,忧虑这些富户被钦差刮走一层积蓄后还能不能活。
朝中有人好发家,这是在赫连家被验证过的真理。兰倾旖信手翻了翻,不出所料地发现排在前面的几位,和朝中几位大佬都有关联。
湖州物产丰富土地肥沃,水陆交通都很发达,上接北地下连南域,最是生财的好地方。朝中很多大员,在湖州都有田庄,族中的分支子弟多半都被派到湖州管理家族产业,湖州田地几乎被几大家族瓜分,其中的关系错综复杂。
历任湖州布政使虽然是个肥差,但也烦死人,光是处理这上下关系就能让人愁白了头发。
兰倾旖看着,面无表情,打算直接一锅烩。
广场上的殷然血迹和佑玄帝的纵容态度似乎有几分震慑力,大户们还是乖乖地来赴宴了,只不过,赴宴可以,捐钱免谈!
四月二十九,一大早,离凤阳十里的官府别业百望山庄门口,车马络绎不绝,停了足足有数里长,士绅由湖州府和布政使衙门的各级主事接应着,早早地在前厅喝茶等候。
宴席定在中午,半上午的时候,所有客人都已经来齐,正等得心烦意乱,忽听传报声悠悠响起。
“钦差特使到——”
“湖州布政使周大人到——”
两声通报传来,众人心旌摇动。那个女煞星果然来了,这回不知道又要出什么幺蛾子。
连忙赶出去参见,山庄门口黑压压跪了一地,便见两顶八人抬大轿,在众人拥卫中,一前一后迤逦而来。
前头轿子上下来的红衣少女脸上的银面具在阳光下熠熠生辉,朱红的唇角挑起一抹浅淡笑意,看上去温柔可亲,可在场诸位看她的目光半分都不可亲。
如果是布政使衙门下帖子请客,他们还敢推脱不来,但这位出面,借他们三个胆都不敢不来。不过,来归来,让他们认捐那也是不可能的。
兰倾旖笑意温软,边走边寒暄,态度亲切言辞如刀。
“这位是纪家三爷吧!难得在这里遇见您,在下出京前还和令姨表兄喝过酒,他说在兵部干了多年,想提前致休了。问我有没有风水好的宅子推荐给他,我说三爷你的京郊别业就很不错。”
“这位是刘家少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