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棱有角的冰块从金盘的头上淋下来,就像一块块被分解掉的小冰雹,迅速砸到地上。那原本是一盘三文鱼,三文鱼被消灭光了就只剩下了冰块。
夏肃正好利用了这些冰块,把它们一颗不落地倒在了金盘的头上。
全酒吧的人都看了过来。就连音乐也刹那间收起未完的音符。驻场歌手在台上尴尬地望着他们这群人。
事情发展得太突然,谁也没反应过来。等他们反应过来,夏肃已经跌跌撞撞地扶着墙壁走到了门口。只有两个身影同时迈开步子跟了上去,一人一边抓住她的两只手。
拉开了,有那么点像被架在基督徒的十字架上。不过,这形势也跟十字架差不多了。
夏肃放低了声音,几乎带着一点哀求的语气,“别碰我。”系欢大划。
听到这话,简箴的神色有些微的变化。如坚硬的石壁裂开一丝缝隙。然而只是眨眼的一瞬,他就恢复了他该有的理智,他放开了她。
只有张言一还紧紧抓着她的另一只手不放。他不能放,他怕他放走了她,这漫长的岁月里好不容易燃起的一丝希望又被他们错过。
夏肃回过头看见不远处的乔思思,无声地牵动了下嘴角,浮起一缕苦涩的笑意。
僵持之际,夏肃在张言一的手臂上狠狠咬下一口。张言一痛得立刻松开了手。
然后她抬头挺胸一步步走远。
然后只留下一群人目瞪口呆。
只有金盘伸出兰花指对着夏肃走出的方向,食指抖个不停,大喊,“不管怎样,反正你就是喜欢你哥!为什么不承认!反正整个镇的人都知道你们没有血缘关系!为什么不承认!”说他看不下去也好说他多管闲事也好。或者,说他不甘心也好。
乔思思漫不经心地想着,这个叫金盘的仁兄其实是来为这对兄妹助攻的吧?
就算当年夏肃把他伤得对女性失去了基本的兴趣,他依然想要跑来客串一下,告诉所有人夏肃真正喜欢的人是谁,尤其是告诉张言一,这个在他身边待了十几年的女孩,其实一直都是对他有别的感情的。只是,金盘将这些公之于众的时候,却仍然心有怨怼地踩了夏肃一脚,那就是当着那么多人,播报了她内心庞大的虚荣心。
换言之,她迟迟不肯走近他的后顾之忧,便是张言一家里太穷。
拥有这样一份并不怎么高尚的虚荣心,真诚的感情往往没办法保全。
想到这里,夏肃的眉间浮现出一抹不可饶恕的“川”。她为什么要皱眉?夏肃从未像这一刻如此痛恨自己。
夏肃的眼眶发潮。但她立即伸手抹掉了那些根本不存在的液体。
对蹲在草丛里的那个身影说,“带我最后划一次竹排吧。”
那头沉默了一会儿,才走出来,笑得有些落寞,“行啊,不过为什么是最后一次?”他早就该知道她从酒吧里逃出来,哪里都没去,躲到了这里。
“我也不清楚。”她顿了一顿,又说,“总觉得会是最后一次。”
不会的,只要她想划。他随时都能带她划,只要有湖,只要有河,只要有海。他很想这样告诉她,但是他没有。
他什么也没说。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在来时的路上他的脑海里闪过无数句想要跟她说的话。
从金盘的口中听到她也喜欢他,那种感觉就像原来干瘪瘪的气球一下子被人灌满了气体,他浑身有力,他能一下子飞上天。
可是他很快意识到,她那片天太高了,就算有人给他注满力量又有什么用?只要有简箴这个太阳在,他就始终接近不了。
气球怎么能够替代太阳呢?不能啊。张言一自嘲地笑笑,一只手用力地撑动竹篙。
竹排移到了湖里,载着他们缓慢地远离了岸边,远离了陆地。就好像一大片的湖水其实是一座移动的岛屿。
而岛的上面就只有他们两个人。
“划得够远了。”他说。
原以为两人之间的这种沉默能够跟着脚下的竹排游得更远一点。
“我…只问你一句话。”张言一强笑说,“酒吧里那个人说的话不是真的对不对?”
“嗯,是真的。”
奇怪他听到这个回答应该高兴才对,可是他居然被她激怒了,一手扔掉了竹篙,抓住她的手腕将她拽过来,不自觉抬高了音量,“那个人说的话不是真的对不对?”
“是!真的!”她几乎是用吼的,眼泪都要皲裂开来。
“我最后再问你一遍,那个人说的话不是真的对不对?!”他面色铁青。
夏肃看了眼张言一,“你害怕那是真的。”她怎么会现在才想到,他的优柔寡断,根本一切都源自于他的懦弱。
不但懦弱,他还希望她跟他一起懦弱下去,最好对这份特殊的感情永远嘴硬,永远心怀芥蒂。
从他的角度看,他从很久之前就明白,她是迟早要离开这个家的。
张言一五味杂陈,但他并不否认她说的话。
沉默了一瞬,他说,“我有不害怕的权利吗?如你所见,我什么都没有,就算我不害怕你喜欢我,但我知道你怕!”
就连想要给她买部手机他都怕他来不及,他大年三十才回去不是因为车票,不是因为春运,而是因为他弯着腰站在超市冷柜旁,忙着让人试喝一下他手上的酸奶。
超市的经理告诉他,只要他在两天之内卖出500箱酸奶,他就能够拿到两千块钱的提成,加上上次乔思思给他介绍的海绵宝宝的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