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言耳这个名字原来其实是张言二。对,很二的那个二。
六岁那年,夏肃在张言一的人生中第一次出场,大她五岁的张言一躲在门缝里偷偷看她柔和的五官。
那时的张言一没看清,给了他们家一大笔钱的那部名门车里到底坐着什么样的人。是什么样的人有那样的硬心肠将自己的女儿往寒微的家庭里一塞,说,这个孩子以后跟你们姓。
姓什么?姓张。
那叫什么?刚刚被通知升级为哥哥的张言一冷不丁掺和了一句,不如就叫张言二吧!我是一,那她就是二!
满腹悲伤眼泪汪汪的夏肃当时忙着追赶她父母四个轮的车子,那么小的她根本无从选择自己的命运。从一个家庭到另一个家庭的命运,从锦衣玉食到奔走风尘的命运。
像所有骨肉分离的戏码那样,小夏肃在四个轮后面追啊赶啊哭啊喊啊吃了一肚子黄土灰尘,最后还是没能追到。小夏肃不慎跌倒,原本白净如云的面孔瞬间哭得稀里哗啦。张言一拉了她一把,鼻涕和眼泪全擦在他的衣服上。张言一却还乐呵呵地说,没事儿,擦吧擦吧!从今天开始,我就是你哥哥,我来保护你!
听他这么说,夏肃放心了。趴在他肩上痛痛快快地哭了一场。哭完,夏肃就成了张言二,再也不轻易掉眼泪的张言二。
就这样过了一年,夏肃到了该上小学的年龄,聂阿姨终于正视起“二”这个问题,一拍大腿决定改成“耳”。至此,张言耳这个名字的来历才算完。
那一年,张言一的妈,也就是聂阿姨领着七岁的“小女儿”到一所公立小学申请报名。
校长破例准许她直接升入三年级就学。聂阿姨高兴坏了,这样不仅不必浪费宝贵的时间生命,更重要的是还给他们家省去不少金钱。
但聂阿姨怎么都不会想到,平时聪明机灵的儿子竟然小学三年都毕不了业!小学六年级来来回回读了三年!害她原本可以积攒下来的大把钞票又献给了党和人民。可是张言一那厮还嘻皮笑脸地说,我怕我一不在她就胡乱欺负人。
如同九岁那年,夏肃放学路上在一条巷子里被一群高年级的坏小孩拦劫,当时张言一做完值日骑车经过,刚要抡起袖子上去跟人大干一场的时候,夏肃那家里掏出一块大砖头二话不说砸到对方一成员的脑袋上。
那一次,有惊无险,却因此让张言一对夏肃彻底改观----这家伙平时看着安安静静,其实彪悍着呢。
就这样,三年很快过去,张氏兄妹双双小学毕业。红领巾时代的回忆嘎然而止。
可能连告别都没有,高考就这样结束了。夏肃旋上笔帽,脸上的表情同右上角的准考证一样。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
明明生得一张纤细柔眉的脸,明明可以是语笑嫣然的世颜。可唯独就是让人感觉不到真诚。仿佛跟谁都拧着一股劲儿,冷冰冰的。
走出7号考场,有人从后面叫了一下她的名字,是个穿蓝色格子衬衫的男生。她原来不想回头,谁让他叫的是张言耳这个名字。更何况,他还只是个陌生人而已。因此,夏肃回过头时眸光里的淡漠显而易见。
而这个陌生人也挺无辜,对方是从桌子上标注的名字条上知道她叫“张言耳”。
男生背着黑色的单肩包,他看着夏肃,“同学,你忘记拿你的表了。”
一块古铜色的旧怀表静静地躺在男生纹路分明的掌心里,锃亮的表链漏过指间的缝隙。
这块表是她十岁生日那年张言一送她的,一直以来也不是随身带着,放在口袋里麻烦,戴在胸前惹眼。夏肃考试又有看时间的习惯,所以一般都是这种时候它才派得上用场。用张言一调侃她的话就是,只要夏肃一戴表大家就要考考考。
男生前额的碎发软软地垂垂着,和张言一的明朗不同,他是第一眼看上去就十分迷人的那种。夏肃承认,“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这句话用在她身上同样受用。
“上面的针貌似就要走不动了,应该是电池快没电了。”男生这么说。他见她不伸手就主动把表递到她手上。“你所有考试都像今天这样,半小时内就全部答完了吗?”
“差不多。”夏肃说。“就是涂答题卡太费时间了。”前半部分需要涂的长方块太多,看得人两眼犯晕,往届因为涂错答题卡丢失分数的大有人在。
“啊,真是个厉害的角色。”男生忽然由衷地感叹。
夏肃眯眼,露出浅浅的白牙:“看见那边那个人了吗?”
男生朝她的视线望去,看到的是一个高大威猛的胖子,戴着一千多度的凹透镜,考试前上交了手机,因此他现在正在讲台上跟监考老师要回。
“那个人入场不到十分钟就停笔了。剩下的几十分钟他一直在睡觉。在你看来,他怎么样?”“额...这个...”男生露出一副难以评判的表情。
“也许是个世外高人我们不知道呢。”夏肃淡淡地说,“我要是能在那么短的时间内涂完全部的答题卡就已经觉得是一件非常了不起的事情啦。”
男生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确实,一般人很难能够办到吧。不过,每个人看待事物的角度不同,对于我来说,能够平静地坐下来还能拿起笔来考就已经非常了不起了啊。”
“那看来你也不是一般人了。”夏肃的语气里听起来像是在开玩笑,但是她那过于淡然的眼神又让人觉得不太像,因着跟这个男生也不太熟的缘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