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历进寝殿时,正见嫚姝主仆俩人落泪,他脚下步子一滞倒是不知那话还要不要说出口。本来满面愁容的嫚姝见弘历的身影就在眼前,那嘴角勾起来的笑容略减苦涩但也有幸福,这样复杂的笑容有些让弘历心疼。他垂下视线看了看嫚姝的双腿,情绪低沉,缓步走到榻边,伸手勾了一下,擦去她脸颊还未干的泪痕,道:“哭什么?朕会再下圣旨寻遍天下名医,定会将你的腿医治好!”
虽然嫚姝不知弘历的这话是出于真情还是出于同情和怜悯,可她就是这样软娇娇地靠着弘历的胸膛答应了,她呐呐道:“臣妾太想站起来!”
柔情蜜意地哄了哄心情颇差的嫚姝,再三犹豫之下弘历还是说:“昨日朕已接到消息,坠马之事已有结果。”
嫚姝面色一变,抬眸去看弘历,四目相对之时,嫚姝的眼睛再度溢满泪水,沉沉的压着弘历的心。嫚姝虽然比不得那些在潜邸就跟随在他身边的旧人,可一小他就见过嫚姝,这个叶赫那拉家的小女孩儿如此娇俏倒是破投弘历喜好。那年灯花宴会,乾隆三年,嫚姝不过十岁,当时永琏离世,后宫沉沉如同沁入到了无穷无尽的悲伤之中,仿若无人居住的死城。弘历心疼日夜悲伤的君宜,心情极为不好,可那个时候嫚姝的那个纯粹而明媚的笑容让弘历骤然间竟然有了摆脱悲伤重新振作的勇气。
那时的弘历怎么也没想到五年之后,那个给了他勇气的小女孩竟然会是他的嫔妃。虽然再见嫚姝不是当年那般模样,眼睛里也不再有纯粹的光亮,可是五年前的那个眼神的的确确牵绊了他许久,直到宁寿宫遇到了倾暖,他才为找到了那种眼神而欣喜若狂。
“今年雨水过多,江南地区又是水灾多发区,朕需要高斌那样的人才!”弘历转了转自己指尖的白玉扳指,神情严肃,说起朝廷大事来,他一直这般模样。倒是嫚姝不明白这样的话与她有什么干系?心内所想,可是无论如何嫚姝也不敢去相信,她含泪忍痛挪到了弘历身边,伸手握住弘历的手,满眼的期望几欲看破苍穹:“您这是何意思?您为何要与臣妾说起前朝之事?难不成臣妾的腿白断了吗?”
嫚姝的脸上再也看不到笑容,反而那种恨意越来越浓烈:“全国上下那般多的才华横溢之人,难道皇上您就找不出来第二个可以治水之人?”幽幽放开弘历的手,她凄然一笑,宛若颓败的梅花“还是皇上您有意要偏袒贵妃,才会拿着治水之事来做幌子?”
弘历本想着拥有那般纯粹的眼睛的人都是心思沉静善解人意之人,可今日他倒是觉得自己错了,宫内或许没有第二个如同倾暖一般的人了,为了让他不再为难,为了让他的六宫平静,为了让他的皇后让他的公主得到最好的安慰,亦然走出来的她也就在那一刻完全地剥夺了弘历的心。如今嫚姝凄然幽怨地诉说不满,弘历可以理解也觉得在情理之中,可她们终究是站在自己的立场在再与自己说着维护自己利益的事情,终究是没有站在自己的立场之上替他多多考虑一下。
全国上下是不缺乏治水之人,可是今年水灾频繁,全国各地急需治水人才,高斌熟悉江南地形又有治水经验,弘历自然不会弃他不用。国民利益之前,弘历自然会选择守护好自己的国家,守护好自己的百姓,虽然他不算是一个称职的丈夫和父亲,可他定要做一个称职的皇帝。
“朕会以旁的缘由惩戒贵妃,但是坠马之事日后在宫内不得再提。朕不能让外国蕃邦来看朕的笑话,来看大清的笑话!”弘历起身,毫不留恋地超前走去,到门廊之下,侧头去看屋内的嫚姝,她依然泪水连连落下凄然之态惹人心怜,微微叹了口气弘历转头踏着步子离开永和宫。嫚姝今日态度实则不如弘历意料,而这次永和宫一行倒是加重了他对倾暖的思念,踱步朝着景阳宫的方向走去,吴书来跟在后面时不时地抬头看看就在不远处的景阳宫,倒是看不明白,高玉一直紧随吴书来,还是陈进忠斗胆劝了句:“皇上,此时恐怕皇后娘娘已经在等您了!”
他来之前与君宜约好了午膳后去她那里,长春宫会去太医替君宜检查身子,弘历要陪在她身侧的。听得陈进忠这般一说,弘历脚步缓缓停下,他抬眸去看景阳宫的方向,目光沉沉似要把那城看破。忽而一阵秋风吹来,景阳宫门前甬道上有枯叶纷扬而起,朝着弘历身上扑来。吴书来忙用身子去挡,骂骂咧咧道:“皇上息怒,这负责打扫的奴才都去哪了?胳膊腿都断了?这甬道都脏成这般模样了,难道是眼珠子长到脑袋后面了?”
微微蹙眉,弘历捻起吴书来肩头的落叶,拿在手里看了看,他又超前走了一步,手指捏着树叶的根部使了使力。想起那字里行间的那些话,弘历终是忍住。不过一转身却见一袭蝶恋花茶色织锦宫装的妙蝉立在钟粹宫门前张望,看到这边有圣驾,她忙提着裙角朝这边跑过来,弘历厌烦地扔了手里的叶子,径直沿着东二长街往回走,也不顾妙蝉在身后的呼喊了。
身着花盆底的鞋走起来的确很是费力,妙蝉追了几步未果,只能看着圣驾越走越远。春桃一直吹捧妙蝉惯了,也忙道:“主子,皇上兴许是没看到您!”
“看没看到我还不清楚?”妙蝉瞪了一眼春桃,言语之中满是不满,方才明明四目相对,说是没看到谁会去信。春桃被妙蝉瞪了一眼,忙噤声不语扶着她转身朝钟粹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