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遗望着眼前的海棠,那被深藏久远的记忆于此刻仿佛如那脱了缰的野马一般直直冲上脑海。海棠树下,他们许诺相惜相知;海棠树下,他们许下三年之约;海棠树下,他们约定不相离。这一刻,那些久远的过去,如同昨日发生一般,鲜活的将心都翻滚成漩涡,再不知平静的滋味。
她以为,他是不要她了;她以为,他是忘记了三年之约;她以为……
原来,真的只是,她以为。
他没有忘记过她。
真好。
如今,看到这片海棠,知道那些曾经美好的记忆都是真实。这便足够了,她不能再奢望了。
倾歌看着那站在海棠树下的人,月光穿透云层,纷纷落落,洒落她一身。高处不胜寒的月光,将她的身影添了几笔寂寥。
倾歌转过身去,本想去找静虚,却没想到。
那站在院门口的人,那双紧紧看着天遗的双眸。
倾歌识相的退到更远的地方,没想到,不用她去找,他便自己出现了。
静虚望着天遗,他只是听到了一些动静,便是出来瞧瞧,却没想到……
微风牵起海棠花瓣与她身边滑落,些许落于她的发丝,她的衣间。此刻的场景重叠了久远的记忆,这一刻,似乎两人之间相隔的不是十年,而是一天而已。
静虚目光一直凝结在天遗身上,双脚似乎只能依靠着本能,一步一步的向天遗走近。待到海棠花瓣亦飘向他衣间,待到他一伸手便能握住花瓣之时,看着天遗的背影,神情有些恍惚道:“天遗。”
没有想到后面会有人,更没想到此人竟然是他!天遗重重的一惊,深吸一口气,将情绪深深的隐藏在心底,收拾好表情,转过头去,扬起一抹淡淡的微笑:“原来是静虚大师,深夜打扰,还望莫见怪。”
“不会。”静虚眸子一缩,却也牵起一笑道。
“静虚大师这里的海棠倒是极美的。”天遗努力将情感压制下去,不让自己在他面前崩溃。
“嗯。”静虚看了眼天遗,便是抬起头去,看向月光下的海棠,扬起笑容,笑容浸着月光,无比的温柔:“这里的海棠是我为一个人种的,一共八棵,从我回来相国寺后种的,每年栽种一棵,最大的足有我两人半高,最小的不过才到我肩膀。”
“恕我不敬,静虚大师不应该自称贫僧吗?”天遗笑着点道。可是,没人知道她此刻的心是多么的在颤抖。她怕啊!她宁可他像先前般疏离的姿态,也不要此刻这般亲近的模样。她怕所有的一切将会崩溃,她会受不住的哭出来,她更怕他从此便会消失在这个世界。
她宁可他忘记她,疏远她;她宁可他怨她,恨她;她宁可她永远看不见他。她也不愿看见,这世上再没有他。起码,他在这世上,即便她在很远很远的地方,即便她过的一点也不好,只要他过的好好的,她也能活下去。
原先,她想着要待在长安,等他回来,即便嫁的不是他,只要能看着他就好。现在,她宁可嫁的远远的,宁可看不见他,也不愿他被父皇给赐死。
这世上,只有这事,她不愿去看到。
所以,她能做的,只有狠心,狠心拒绝一切。
“你可愿听我将一个故事?”静虚瞧着天遗,面上的笑容温柔似水,似要将这月光的寒冷齐齐的驱逐出去一般。
“不愿。”她明白他要说什么,这招数她用过了,现在,她不想听。天遗没有去看静虚,却是准备转身走去。
正当天遗刚转过身子之时,静虚却是开口说了话,话语还未落地,那抬起的脚步却是怎么也跨不出去了。
“十年前,我答应了一个小女孩,答应三年后来接她,八年前,我提前完成了任务,回去找她之时,木屋已破碎,海棠已凋谢,她已不在。我晕倒在海棠树前,被师父带回相国寺,师父说,那小女孩早在一年半前就死了。”静虚看着天遗的背影,语调似乎毫无起伏,只是那眸中的光芒却是渐渐开始溃散。
天遗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脚步突然变得有些沉重,沉重的怎样都抬不起来。她原以为他忘记了诺言,她原以为他没有来找过她。原来,原来,事实竟然是这般的可笑。
那时候的她,早已被接进宫中,木屋定也破碎不堪,怪不得,怪不得……
原来,他们两个谁都没有忘记,只是恰好时间错了,时光把一切都生生的移了位。
“你的师父说那小女孩已经死了,你为何不去找她,你为何不去查实。”天遗没有转过头去,声音似乎是从那遥远的地方传来,没有人能看见,她的目光早已模糊不清,眼眸之中唯有一番水亮被生生的逼在眼眶之中。眸子越逼越红,越逼越颤抖。
“去过,可惜那里的人对那户人家都不太熟悉,有些人说是死了,我找寻了半年,探寻了半年,终归是一点消息也没有。回到相国寺后,师父便让我两年后接手相国寺,师父的身子已经不行了,相国寺需要一个依靠,相国寺上下百余口人需要活下去,所以,那时,我正式出了家,五年前当了这相国寺方丈。”静虚望着天遗,一字一句将自己的过往说清,原以为自己过得也是清楚的,可是如今这番说出口,他突然觉得自己过的不过是一场自欺欺人的闹剧。师父骗他,老天爷戏弄他,最后自己也骗自己。
到了现在,他才明白,师父临终时对他说的话的意思,‘静虚,为师此生从不打妄语,可……最后,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