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赵逾又来了,而且是冒雨而来,看样子又是大生意上门,所以薛掌柜的笑的更加愉快:“赵兄,好久不见了,这回想买点什么?”
赵逾的气色看来不大好,他皱了皱眉,问道:“掌柜的这店里可有价值五十万钱的宝物?”
买古玩的人不选自己中意的古玩,却只按价购买。未免过于古怪,薛平俨是做生意的,听到这样大的生意上门,居然未见一点喜色。反而有些担心,却是更加古怪,他皱了皱眉,迟疑地道:“赵兄这笔生意……貌似做的不小。”
赵逾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叹气道:“的确不小。不过……相信那位主顾还吃得下。”
薛平俨听了这话马上松了口气,眉开眼笑地道:“既然如此,那么赵兄看看这件古玩如何!”
薛平俨从博古架上取下一枚大钱摊在掌心里,钱形如钟,上有三孔。
薛掌柜的笑眯眯地道:“这是夏早时期战国所铸的‘三孔布’铜钱,乃是罕见之物!”
他把另外一只手张开,慢慢举到赵逾面前,沉声道:“正好价值五十万钱!”
……
一个时辰之后,赵逾出现在寇卿宫司遥儿的签押房里。
他来之前,遥儿正在窗前看雨。雨水打在新生的桂树叶子上,新生的桂树叶子呈亮绿色,赏心悦目。
树干虬结粗壮,这棵桂树已经一百多年了,据说隋朝建立之初这棵桂树就已植在这里。如今大隋早已灰飞烟灭,雄才大略的隋文帝和才大志疏的隋炀帝都已成了故纸堆中一个符号,它倒依旧活得好端端的,而且愈加茁壮了。
赵逾一来,遥儿就放下了窗子,本来倚在他身边陪他一起看雨的俊俏小厮沈人醉也悄悄退了出去。站在门口的滴水檐下继续看雨。有她站在那儿,就休想有人能窃听房中的谈话。
房中,遥儿和赵逾对面而坐,遥儿道:“都打探清楚了?”
赵逾微笑道:“有我出马。你放心就是!”
他探手入怀,摸出一个捆扎得结实的油纸包,推到遥儿面前,道:“整个行贿、受贿的经过,所以参与的人员、每次受贿的金额和地点,请托的事情。乃至他藏钱的所在,里面俱已记载详实。”
赵愈吁了口气,摇头苦笑道:“这王弘义贪婪成性,最好敛财,有个绰号就叫饕餮。以前肆无忌惮,自俊下臣垮台之后,他倒是小心多了,居然殚精竭虑地想出这么一个瞒天过海的好办法,也真难为了他。”
遥儿笑道:“是啊,先让家里人开家古玩店,划拉些不值钱的破烂摆在那儿出售,再让请托他办事或者求他高抬贵手的人去店里花高价买这些一文不值的古玩回去,然后当作礼物送他,以此作为凭证,天衣无缝啊,可惜,他居然忘了他御史台最擅长的手段就是‘三人成供,罪从供定’,如今我既然弄清了他受贿的手段,以彼之道,还怕整治不了他!”
他把油纸包拿在手中拈了拈,对赵逾道:“明天一早,我会照常上衙办公。”
赵逾会意地一笑,起身道:“告辞!”
“不送!”
“蓬”地一声,油纸伞在滴水檐下张开。仿佛墙角水缸里铺开的睡莲叶子,轻轻地转动着。赵逾一手提着袍裾,一手撑着纸伞,悄然离开。
雨中的寇卿宫给人一种寂寥的感觉,走在雨中的赵逾背影也透着一股子寂寥的味道。
“唉!到了哪里都是这样……”
沈人醉走进房去,于雨声淅沥的寂寥中轻轻叹了口气,幽幽地道:“姑姑和弥子暇是这样,你这里还是这样。”
遥儿挑了挑眉。道:“你感到厌倦么?有人的地方,就一定有争斗,就算你躲进深山老林避世。等到你的儿孙长成,人口渐多,还是会有争斗,争田地争财产争房舍,这是人的本性。
有人为天下争,有人为自己斗,有人为高官厚禄争,有人为一日三餐斗,或者与天斗,或者与人争,其实有啥区别呢?
沈人醉,你以前不是这么消沉的,女王你都不怕,何必对欧阳玉衍恐惧若斯。”
他走到沈人醉身边,柔声道:“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你放心吧,在没有万全之策以前,我不会轻易向她发起挑战。”
沈人醉点点头,轻轻把她搂进怀抱。
窗外,寂寥的雨声似也因之有了一丝温柔之意。
……
翌日一早,遥儿骑着高头大马,一如寻常时候,踏着满城的钟声,赶到了寇卿宫衙门。他还没下马,路旁就飞快地冲过来四五个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往马前一跪,头顶状纸,高声呼起冤枉来。
寇卿宫主事 “刚巧”也到了门口。
台狱的大牢空荡荡的,当初人满为患的情景不见了,整个大牢里只关了三个人,不过这三个人依旧是份量十足的人物,御史台只抓大老虎,升斗小民还不配关在这个地方。
三个人分据三间牢房,他们分别是宰相苏味道、宰相张锡、宰相夏如。
夏如坐在那儿呆若木鸡。
拜相还不到半年,他就锒铛入狱了,终究没有逃过大齐宰相不得善终的魔咒。想到他拜相时的踌躇满志,想到他还妄想能一步步爬到“首席执笔”的位置,夏如就有一种想哭的感觉。
张锡坐在草榻上,面墙而坐,有点达摩面壁的感觉,只是不知道他如此面壁多年,能不能在牢墙上留下一道身影,悟得佛家真谛。
张锡之所以如此,完全是因为愧见友人。
苏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