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炎炎,蝉鸣声声,叫人听了昏昏欲睡。
因为昨夜一番折腾,宫里的人几乎没有一个能够安枕的,这时候终于安稳下来,除了有职司在身的,其他人大多歇下午睡了,遥儿悄然到了裴纨住处,也不见平时来来往往的女官内侍们走动。
若是换一个人想见裴纨,此时必然得先寻一个女官进去通报一番,得到裴纨的允许,遥儿与裴纨关系不同,却是没有那么多的顾忌。一路行来,见没有人走动,遥儿悄没声儿地直接来到了裴纨的住处。
遥儿轻轻叩了叩房门,无人应答,犹豫片刻,一咬牙,伸手一推,房门就开了,书房里并不见人,遥儿缓步走了进去。
屋子里有种幽静雅致的感觉,卷耳镂花的书案上散放着几卷公函,还有两方造型古朴的端砚。笔架上由粗到细垂挂着十几枝紫毫,案几旁放着一口大肚阔口的青恣荷花瓮,里边插放着十几支卷轴。
临窗的台架上,细颈花瓶里盛着高矮错落的三支百合,雪白的墙壁上悬挂着一副裴纨所绘的春山烟雨图,又有几副裴纨亲笔下的横幅、竖幅的字贴,透着一股书香之气。
遥儿稍稍站了站,便转进屏风之后裴纨的寝室,妆台上放着一口菱花铜镜,一只大红漆雕
裴纨也是劳累一晚,正在小憩片刻,此时被惊醒了,他扭头一看,见是遥儿正笑微微地望着她,绷紧的身体才放松下来:你呀,怎也不说一声就闯进来了,吓人一跳!
遥儿未语。
裴纨多日未见遥儿,遥儿亦是不知如何面对,场面有了些沉静与尴尬。
“小纨,我来找你,是想问你,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怎么大王连早朝也不开了,还抓了这么多的大臣?
裴纨没多做其他计较。眼中微微掠过一抹忧虑,只是他背对着遥儿,遥儿并不曾看见。他低声道:昨夜有人往梓荥宫投书,说是要发动兵变。逼迫大王退位,扶保王储恢复姜齐江山。恰被巡夜的侍卫发现,马上报到了大王的寝宫,之后的事,你都知道了。
遥儿听了心头顿时一沉。这还真是树欲静而风不知啊,刚刚使计,费尽周折才平息了事态,想不到转眼间风云再起,如果说上一次的谋反还算是捕风捉影的话,这一次简直是证据确凿了,只怕这一场风波比上一次要更加严重。
认真说起来,遥儿也不清楚管伯等人是否真的要发动兵变,这种可能自然是有的,这种动机也说的过去。但是这样的大事。不可能事先叫她知道。不要说她现在看起来属于田三思阵营,而且假假也算是她的儿媳,但就算是以前,他也只是管伯青睐欣赏的一个晚辈,而不能算是他政坛上的盟友。
遥儿沉默了片刻,低声问道:管公和几位宰相就是主谋了?
裴纨道:若依信中正言,当是如此了,为了鼓动王储,信中可是刻意提到了他们几人的名字。
遥儿略一沉吟,又道:就凭这样一封信?
裴纨道:就凭这一封信还不够么?难道还要等他们真的发动。兵临寝宫。大势已去,大王才相信他们确实要谋反?
裴纨这番反问,已经加了些语气,遥儿正在思索着这种复杂的政治形势该如何应付。一时没有察觉,只是循着自己的思路道:你说,会不会是因为宰相们与未央侯之争,使得未央侯失了相位,未央侯怀恨之下故意陷害,投书可是很容易就办到的事。
裴纨转过身来。凝重地道:你说的自然也不无可能,不过,要说宰相们不满大王大兴牢狱,有心扶保王储恢复姜齐江山,却也是理由充足。究竟如何,还需审过才知了,我对这些并不在意,此时我只想知道,遥儿你意欲如何?
遥儿一怔,马上提高了警觉,故做平静地问道:小纨何出此言?
裴纨有些担心地道:你只管做好自己份内的事情,稷下学宫是个好去处,且莫过问这等国家大事,如今这天下,就算是宗室、王侯、宰相们,一旦涉案,也很容易就送了性命,我在大王身边,这些年来已不知亲眼看着多少权倾朝野的重臣掉了脑袋,你何必多事。
遥儿暗自一惊,心道:不好,裴纨剔透聪明,莫不是被他察觉了什么。
遥儿忙以一种无所谓的口气,从容笑道:好奇之心,人皆有之,我也只是随便问问罢了,怎么会参与其中呢。这等大事,是宰相和大将军们才玩得起的游戏,我一个小小学宫羽师,就算想掺和也不够资格啊,你不要胡思乱想。
裴纨深深望了她一眼,道:若真作此想,裴纨就能放心了,这等事情,就算是位极人臣的宰相、手握重兵的大将军,还不是弹指间灰飞烟灭?前车之鉴,比比皆是!
遥儿,谋反素来是君王大忌,但凡涉及者,宁可杀错,绝不放过的,自古上位者莫不如此。今上以女儿之身成为君王,创自古未有之盛举,所承受的阻力也远比例代者更大,对此自然更加在意。
你看,如今三位宰相、那么多的官员参与谋反,如此危急时刻,皇上最可信赖的就是田家子侄了,可是即便在如此情况下,大王也没有召见田承乾,叫他来主持大局,连田三思都未予任何差遣,这是为什么?大王对田家兄弟的野心已经在提妨着了。
大王对自己的亲生儿子和侄子都戒备如斯,其他人一旦涉案还能轻饶了么?不管是对宰相们还是田家这些侯爷们,你最好都保持些距离。大王还在,我们只管忠于大王,进退自如,岂不是好,何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