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
华裳轻装简行的便来到了建章宫,她自己的宫女只带了芍药来,芍药是个沉稳忠心的人,带着她也算有个能照顾的人。
华裳坐着撵舆从上阳宫一路走到了建章宫,如今的建章宫几乎封锁了大半,进出严格,带着肃杀的紧迫感,空气中都带着几分绝望的味道。
到了建章宫外,下了撵舆,华裳便立容垂首,站着等待宣召。
不一会儿,宫门嘎吱嘎吱的开了,陈喜从里面走了出来,打了个千,恭敬道:“奴才参见华妃娘娘,娘娘吉祥。”
华裳低头示意,轻声道:“公公免礼,公公辛苦了。”
陈喜也瘦了很多,笑容带着几分苦涩:“奴才不辛苦,谢娘娘关心。娘娘跟老奴来吧,皇上安排您住到左偏殿的耳房内,那里虽有些狭小,但是环境清幽,离主殿也较远,皇上说,您就别贴身伺候了,过了病气,不是闹着玩的。”
华裳跟在陈喜的身后,轻声开口道:“本宫奉太后娘娘的旨意,前来侍疾,不论皇上是什么意思,本宫定是要随侍皇上身边的。”
陈喜眼圈红了一下,听出了华裳语气中的坚定,回道:“随娘娘心意。”话不好听,语气却软了几分。
华裳到了耳房,将自己带来的一些日常用品都一一放置。
“芍药,本宫知道你的忠心,本宫心中也念着你的好,你暂时就先呆在这里,本宫去求见皇上。”
芍药想陪在自家娘娘的身边,但也知道,皇上的寝殿自己是没有资格踏进去的,只能担忧的回道:“奴婢知道了。”
华裳一出门便有小太监领着路,说起来,这的确是华裳第一次来到建章宫,以往皇上召幸她,都为了显示宠爱而主动前往上阳宫。
走了大约不到一刻钟,便到了正殿的殿门口。
华裳抬起头,整个正殿似乎都封闭了起来,门窗都关的严严实实,里面隐约能看到几个忙碌的身影,而外面则守着许多小太监和宫女,人人敛息低眉。
陈喜从里面出来,看到华裳,叹了口气,道:“皇上准了,娘娘进来吧。”
华裳深吸一口气,然后慢慢的踏进了这个将会决定她一生的宫殿。
“臣妾参见皇上,皇上吉祥。”华裳走进内室,透过明黄色的帘子隐约看见床上躺着一个人,便下拜行礼。
“起身吧。”一个暗哑的声音传过来。
华裳站起身,主动向前走去,掀开帘子,靠近了龙床。
即使有了心理准备,但是华裳看见躺在床上的这个男人时,仍旧吃了一惊。她依稀记得第一次见到皇上,高大健壮面带温和的笑意。而如今,这个男人闭着眼睛,胸膛起伏,消瘦了许多,面色蜡黄,颧骨通红,唇色苍白。
“华妃来了啊。”皇帝突然睁开眼睛,开口道。
华裳有些惊吓,以往接触到的皇帝基本都是温和的,但是现在他的眼睛犀利深邃,带着刀刃一样的光芒,几乎不像一个病人。
华裳行礼道:“是。”
皇帝仔细的看着华裳的脸,然后慢慢道:“不是让你在耳房好好待着么,为何要来。”
华裳低头回道:“臣妾是来侍疾的,不是来看风景的。”
皇帝突然咳嗽起来,手抚着胸口,像是极为难受的样子。华裳急忙上前,扶起皇帝,一手轻轻捶着他的后背,一手顺着他的胸口。
过了好一会儿,皇帝才缓过来,轻声道:“朕没事。”
华裳将皇帝轻柔的放下,调整了一下玉枕的位置,轻柔道:“臣妾会一直守在这里的,皇上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都和臣妾说,别忍着,太医全天都在外面候着,皇上不要讳疾忌医。”
一旁走上来一个小宫女,捧着明黄色的托盘,里面是一碗黑呼呼的汤药,小宫女跪下高举托盘,道:“皇上该用药了。”
看小宫女的服饰,只是一个二等宫女,但是华裳不敢轻慢,这个时候能留在建章宫内伺候的都是皇上信任的心腹。
“给我吧,我服侍皇上用药。”华裳温声说道,接过蓝花瓷碗,拿起托盘中的青花瓷勺,轻轻搅拌了几下,亲口尝了尝温度,嘴里全是苦涩的味道。
然后才坐到床边,将盛了药汁的勺子递到皇帝的嘴边:“皇上,喝药吧,有些苦,但是有蜜饯哦。”
皇帝慢慢张开嘴任由华裳喂着,三四口汤药之后,华裳便会喂一个蜜饯。
过了一刻钟,才算是喝完了这晚汤药。
华裳将药晚放回托盘,轻声对小宫女说道:“送回去吧。”
小宫女福身行礼:“是,奴婢告退。”
皇帝躺下闭着眼,微微拉开一个苦笑:“华妃,你为何来呢?这里是比龙潭虎穴更为可怕的地方,侍疾的功劳难道比命重要么?”
华裳微微垂下眼帘,道:“臣妾是皇上的妃嫔,非是功劳,只是本分。”
皇帝愣了一下,道:“本分……朕妃嫔无数,怎么就你一个人有这样的本分。”
华裳轻声解释道:“皇后娘娘坐镇后宫,分/身乏术,淑妃姐姐怀有身孕,不能成行,余下妃嫔虽多,然以臣妾为首,自然当仁不让。”
皇帝闭着眼,似乎这样便能不让眼泪流出来。
这个正直的世家小妃子,似乎永远能用平淡的语气解释一切,却不知这在别人眼里,是多难的事情。
过了一会儿,皇帝睁开眼睛,问道:“你不怕死么。”
华裳楞了一下,皇帝如今说话很直接啊,是因为病重任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