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连煊目中微微一闪,寒眸潋滟,晦暗莫测。
“本王得到消息……”
男人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而是突然开口道:
“赫连烁已经正式在抚阳郡起兵,二十万大军压境,一路向东,正向永安城逼近……”
夏侯缪萦心中一紧。
赫连煊却是语声一顿,续道:
“待得这件事解决,本王一定会给琬儿一个交代的……”
夏侯缪萦蓦地望向他。
她很想问他,他要给她们怎样的交代?但是,说出口的却是:
“赫连煊,你终究还是因着他们是容大将军的女儿,所以才有这样的决定吧?在你的心里,那个高高在上的位置,才是你最想要的吧?”
如今,赫连烁起兵,秦侯昏迷不醒,面前的男人,想要在这个时候,争取到最大的利益,就必须借助容大将军的势力,这就是他至今没能决定如何对待容氏姐妹的原因吗?
夏侯缪萦不想这么多疑,但是她控制不住。
信任一旦有了裂痕,只会拖着人不断的往下坠,修补困难。
赫连煊像是能够察觉到她所有的不安,一双幽黑的寒眸,只是定定的凝住她,不曾有任何的偏移:
“我从来没有掩饰过,对那个位置的想要……”
“在这个皇宫里,你若不能站到那个至高点,就只有任人宰割的份……那些滋味,我尝过,所以我曾经发誓,无论如何,无论付出怎样的代价,我也要做成这件事……”
这番话,他说的十分的平淡,夏侯缪萦却知道,那些隐藏在他云淡风轻的字眼里的不能言说的伤痛。
沉默,在两个人之间缓缓流淌。
赫连煊静静的望着她。
“我知道,为此,我做了很多错事,甚至也伤害到了很多人……但缪儿,你知道吗?在这个时候,我最不想、最不希望的就是让你不开心……”
心头一撞,说不清是酸还是涩的滋味,漫延在夏侯缪萦整个体内。
“如果……”
夏侯缪萦说的很缓慢,一字一句:
“如果我要你放弃现在所有的一切,跟我离开,你愿意吗?”
空气里沉静的如同坟墓。
赫连煊就这样看着她,许久没有开口。
夏侯缪萦听到自己心底,有什么东西,正一点点的沉下去,像是要沉到那无边的深渊里,破灭成灰一般。
赫连煊却在这个时候,将她轻轻揽进他的怀抱。
属于男人特有的清冽气息,丝丝萦绕在鼻端,如此的熟悉,叫人安心。
夏侯缪萦不由的靠的更近,贪恋着属于他的温度。
男人低沉的嗓音,就这样一字一句的响彻在她的头顶,依稀说的是:
“你在哪里,我就去哪里……”
紧紧环抱住她的长臂,隔着两人轻薄的衣衫,有灼烈的力度,丝丝传递给她,像是能够渗透皮肤,融进骨血里一般。
拥抱,让夏侯缪萦看不清此刻近在咫尺的男人,脸容上有怎样的神情,但紧紧相贴的两具身体,却能够清晰的感觉到彼此的心跳声,一下一下,交织成相同的频率,撞击在胸膛里,毫无缝隙,像是世间,除了她与他两个人,再也容不下其他任何的事情。
此时此刻,她只有他,他也只有她。
夏侯缪萦伸出手去,紧紧回抱住近在咫尺的男子。
七月流火的时候,距离秦侯赫连武宸驾崩,已经两月有余。
这两个月以来,赫连烁带领叛军,从抚阳郡一路向东,过青州、燕山,汨环江,直到闵州,步步紧逼,势如破竹。
赫连煊忙于先帝的丧事,再加上初掌西秦国,许多事情需要处理,所以前方战事,暂且交由容大将军全权处理,待得朝廷内一切事宜稳定下来之后,却是立即亲征,沿着战线进发。
双方的军队,从闵州直打到方城,战况惨烈,死伤无数,不过短短数月,整个西秦国,都几乎被卷进了这无穷的战争当中,遍地流血,潮热的空气里,满溢着血腥与腐朽的尸臭,没一寸安乐土。
夏侯缪萦执意跟在赫连煊的左右,帮忙军中的医疗事务,这一路行来,小到止血,大到伤口的缝合,断手断脚的砍锯,几成每日的惯例。一身血污,即便是睡梦中,犹能闻到这浓烈的腥膻之气,像是烙进了骨缝里,此生都洗不去。
每天,都有很多的人死去。在战争面前,生命不堪一击。所有的悲悯,变得毫无意义,在这里,不是你死,就是我活,容不下太多其他的情绪。
又是一日的搏杀。夜色幽深,整个营帐,犹闪烁着昏暗的篝火,依稀可闻帐篷外,巡夜的兵将的走动之声。
夏侯缪萦在榻上躺了一会儿,被噩梦惊醒之后,便迟迟睡不着了。赫连煊不在身边。这已是常事。无数次,她从梦中醒来,看到的都是他或忙碌、或沉思的身影,这样的年代,没有人可以安枕。
出了帐篷,夏侯缪萦看到远远的,赫连煊跟几名大将,聚在一起,应该是谈论明日的计划,月色下,他一袭青灰的常服,在一众盔甲的将士中间,俊朗如浊世里的翩翩佳公子。惟有一双冷冽的眼眸,被战争渲染的越发清寒。
夏侯缪萦脚步顿在那里,没有上前,只是静静的望着那一道毓秀挺拔的身影,像隔了千山万水一般,不知如何走到他的身边。
男人察觉了她的存在,交代了几声,向她走来。
“睡不着吗?”
轻轻扯过她微凉的皓腕,赫连煊温声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