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妖兽顷刻之间吃了十五、六个金童子,竟连骨头也没有剩下一根。恶目光芒大作,精神熠熠,懒洋洋地直起身来,打了个呵欠。在洞中徘徊了数圈,蹲踞在地,耸动双耳,然后寂然不动。周身紫毛油光发亮,闪起淡淡的白芒。
突然白芒大盛,光晕荡漾,妖兽倏地如水波幻化,重新变成一个裸身男子蜷伏于地。阴风四起,散落窟内各处的衣裳碎片纷飞杳来,在那男子周围环绕飞舞,一片片飘落拼合,转眼间又化做完整的青袍,将他紧紧包里。
那妖人躺在地上,动也不动,仿佛睡着了一般。枯鬼妖魅垂手而立,大气也不敢出。
馨儿心道:“究竟是这妖人化做了青眼饕狮兽,还是青眼饕狮兽化成了这妖人?”
她虽知元泱之中,会变幻震敝兽身的人亦有不少,但今日亲眼见这妖人变化,仍然颇为骇然惊讶。又想:“这妖怪此刻睡着,倘若现下能出得这锦袋,立刻将他一刀杀了!”
但周身经脉被严实封闭,真气流动不畅,连手也抬不起来,心下沮丧,见那枯鬼妖魅畏缩胆怯,恨恨忖道:“也不知这恶怪使了什么妖法,过得多久经脉才能通畅?”
心中默算时辰,此时当已是黄昏。那臭泥鳅与笨蛐蛐也应当赶来了吧?心里好生后悔,没有在这路上留下些什么蛛丝马迹,否则也好让他们顺藤摸瓜,一路寻来。
又想:“那臭泥鳅诡计多端,倘若当真想要追寻自己,岂有找不到的道理?”
心下大宽,牙根痒痒,轮算着南宫易来了之后,怎么给他脸色看。但转念又想:“倘若那臭泥鳅找不到此处呢?那妖怪醒来之后,腹中饥饿,万一拿自己果腹……”寒意森森,又不自禁地害怕起来。
心念自乱,心中又是恐惧又是委屈又是难过,泪水涔涔而下,伤心不已。
又过了片刻,忽然听见洞口外传来巨物振翅之声,隐隐夹杂着呐喊呼啸。馨儿猛地一震,又惊又喜,侧耳倾听,那叫声稍纵即逝!辨别不出究竟是否南宫易、曲风扬。
正忐忑不安,听见那声音越来越近,彷佛有巨鸟迳自飞入石窟甬道之中。巨翼扇动之声此起彼落,“仆仆”连响,一只巨大的血青翼猊蝠兽从甬道闪电飞入,绕壁轮旋,倒悬在青衣妖人头顶。
馨儿大失所望,蹙眉心想:“这不知又是哪里来的怪兽。”她对毒虫、妖物之类丑凶qín_shòu均有莫名厌憎之心,见这青翼猊蝠兽体长近丈,双翼完全张开时足有四丈宽,猊首黑肉、獠牙刀爪、青翼透明、丑恶之极:当下扭转头颈,不愿再看。
那青翼猊蝠兽收起巨翼,微微抖动,红光眩目,刹那间竟化为一个瘦小结实的狰狞妖少,背负青红铁刃,轻飘飘地跃落在地。
馨儿大震:“心念一动,只盼那狰狞妖少是青衣妖人的仇敌,追寻到此,与之火并。
但见那枯鬼妖魅伫立一旁,木无表情,似是与之相识,心中一沉,侥幸之意荡然无存。突然又是一凛,想起传说的雪域八妖中,便有一只青翼猊蝠兽,百余年前食人心肺、喝人脑髓,作恶无数。后来被雪域群雄围剿,乱矢射死在冰峰顶巅,元神亦被震敝于窟壁之中。难道这只青翼猊蝠兽便是当年那只吗?”
想不到今日在这山窟之内竟接连遭遇两大雪域妖兽!但它们分明已被毁灭肉身、震敝元神,又怎能复活呢?又为何躲藏在这山窟中?又何以抓了这些金童子?难道仅仅只是为了果腹吗?馨儿又是害怕又是惊疑,隐隐中觉得其间必有什么颇为可怕之事,当下凝神察看。
狰狞妖少蓝眼长眉,满脸冷酷凶悍的神色,负手而立,低头望着青衣妖人,嘴唇翕动,不知说了些什么。
青衣妖人微微一震,彷佛突然惊醒,缓缓地爬起身来,冷冰冰地道:“青嚣鬼?果然来了?”苍白的脸上浮现出阴冷而又欢悦的神情,一闪即逝。
狰狞妖少点头不语。青衣妖人又低声问了数句,狰狞妖少只是点头或摇头,不发一声。馨儿凝神倾听,只听见“神姬”、“祭天”、“蛮老”等词;其中夹杂许多暗语,语意听不连贯,无法揣测。心中大是好奇,不知这两人在说些什么。
青衣男子轻轻击掌,灰眼光芒大盛,冷冷道:“是极!受了这么多苦,等了这么多年,便是为了今日了!”衣裳鼓舞翻飞,心中激动,真气随之蓬然四溢。转身对那枯鬼妖魅说道:“这些娃儿已经分好了么?”
枯鬼妖魅“吖吖”连声,点头不已,骨爪比画一通。青衣男子袖袍飞舞,一个青紫色的丝袋从掌心飞出,袋口翻卷,射出一道耀眼银光,阴风大作,洞中悬挂的锦袋急速摇摆,悬结的丝带纷纷断裂,“呼呼”连响,锦袋密雨般地飞向那银丝袋,瞬间没入。
顷刻之间,窟内只剩下十来个锦袋,轻轻摇晃。青衣男子目光徐徐环视,从这剩下的锦袋上一一扫过,馨儿心跳如狂,连忙闭上双眼,屏住呼吸,不敢与他对视。
过了片刻,听那青衣妖人淡淡道:“走吧!”“仆仆”连声,步履飘忽,终于复归一片宁静。
馨儿慢慢地睁开双眼,透过锦袋空隙朝外望去。见那枯鬼妖魅在甬道洞口悠荡,探头朝外张望,似乎如释重负。转头望了她一眼,倏然飘来,骨爪一张,馨儿所在的锦袋登时飘然落地,自动翻裂开来。
馨儿穿着xiè_yī白玉玲珑地站在黑色锦袋中,见那枯鬼妖魅直楞楞地望着自己,又羞又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