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溶略略点头后在刘煜对面的椅子落座,沉默不语。汤斌连说无事,向虎视眈眈的胤翔行礼后不着痕迹的打量对方。少年侧躺在软榻上,身形消瘦,皮肤苍白。看似十分孱弱,与田文静口里那个无所不能的林大人很有些出入。
汤斌定了定神,先是询问胤翔昨晚踪迹,得知他与一众将士在群玉院彻夜狂欢,这才转而去问少年,“林公子昨晚身在何处?”如今刘煜被太上皇抹去了一切官职,自然也就不能被冠以“大人”的称谓。如果不是看在今上和林如海的面子,汤斌直呼他“林煜”也是合情合理的。
“煜儿伤成这样,还能跑去哪,自然是在家!汤斌,你脑子糊涂了吧?”胤翔厉声诘问。
直觉告诉自己,凶手近在咫尺。汤斌不依不饶的开口。“伤势可以造假,证言亦可以编造,为了查明案情,本官还需亲自验看才是。林公子,得罪了!”边说边伸手去解少年腿上染血的绷带。
“汤斌,你好胆。”胤翔抽-出-腰间佩刀,眼里翻涌着狂暴的杀意。
义亲王杀人盈野。气势惊人,果真威逼起来,那彷如泰山压顶一般的威能不是普通人可以承受。汤斌为官多年,次感觉到死亡离自己那样近,额头缓缓落下一滴冷汗。
“不劳汤大人动手,我自己解开就是。”在这剑拔弩张的时刻,刘煜温声开口。他三两下拆掉绷带,将伤口展露。只见被砍伤的皮肉微微向外翻卷。呈现一种灰败的红褐色,森森白骨隐在肌理之下,另有一小截以诡异的角度戳出皮肤,显然是断了。此番景象委实骇人,立马让认定了他是凶手的汤斌消停下来。
胤翔眉头一皱,暗忖:该让疯疯癫癫的小十七再去死几遍才好。
“汤斌,你可满意了?若是不满意。本王将你腿骨砍断,让你跑上几里路再去杀几个人试试?”胤翔用刀背拍打汤斌小腿肚子。
“是汤某误会了林公子。但汤某身负皇命,职责所在,还请林公子莫要怪罪。”汤斌深深弯下腰去。真诚致歉。
“汤大人严重了,快快请起。”刘煜伸手扶他,对上他视线后勾唇一笑。
汤斌的瞳孔剧烈收缩一瞬,忽觉头皮麻,心如擂鼓。少年不笑还好,一笑,那苍白至极的皮肤和艳红如血的嘴唇便显得格外刺目,更有一股浓烈的妖邪之感张牙舞爪地扑来,将那浮于表面的孱弱之气吞噬殆尽,显出青面獠牙,凶神恶煞的真面目。这幅模样,真真像极了传说中狂猛残暴却又美得勾魂夺魄的罗刹恶鬼。思及此处,汤斌刚消下去的怀疑又开始冒头,可少年腿上狰狞的伤口却做不得假。究竟是不是他?除了他,谁还有那个能耐?汤斌心里十分纠结。
刘煜兴味的瞥他,道,“林某身负重伤,精神不济,恐无法招待二位,还请二位见谅。”
汤斌是个知情识趣的,连忙拱手准备告辞,却不料水溶忽然开口,“汤大人不是说要彻查吗?干脆把府里仆役都叫过来问询,彻底洗清煜哥儿身上的嫌疑。”
“不用了……”汤斌尴尬的摆手。
“去吧,就在这院里审,本王等你。”水溶黑沉的眼眸定定朝他看去。
“下官遵命。”汤斌呼吸窒了窒,垂头应诺。
府中仆役排着长队等候审问,黑压压跪了一大片。鲍姨娘五内俱焚却不敢找儿子询问,急得在屋里团团乱转。
胤翔拍打桌面,厉声斥道,“水溶,你有完没完?立马带着汤斌滚蛋,莫扰了煜儿清静!”
水溶微微苦笑,轻声道:“义亲王,此事是太上皇重点关注的,如果果亲王咬定了煜哥儿,煜哥儿怕还是会有后患,还是再多一些佐证为好!”
小院的仆役人数不多,很快就审问完毕。轮到外院时,一人跪下言之凿凿的道,“奴才是打更巡院的,夜半的时候曾看见煜大爷院子里有一道黑影翻墙出去。奴才胆小,当时没敢追上去细看……”
胤翔听闻这话立马-抽-出佩刀,正欲抬脚出去将那人砍成肉泥,却不料被刘煜一把拉住。看到刘煜脸上的邪笑,胤翔知道他必然是心有所算,不过他也没有袖手旁观,语气阴森至极的难:“按天朝律例,奴才状告主子,先打一百大板。来人啊,就地行刑!”
于秀高声领命。使人将之摁倒,举起板子重重的打。敢陷害,不,没准儿不是陷害,不过,敢把火引到煜大爷身上,就够他死几百回了。那人凄厉的嚎叫。一叠声儿的求饶。
胤翔依然觉得心火难消,沉声道,“煜儿不良于行,如何翻墙出去?诬告主子,再加一百大板。”
行刑之人高声应诺,下手的力道更重。不多会儿。那人就被打成一滩肉酱,血糊糊的十分吓人。满府的仆役哪里还敢多说一句,行至汤大人跟前,他问什么,只管一个劲儿的摇头,将煜大爷撇的干干净净的。
汤斌累得够呛,心知这是在白白耽误功夫。伸长脖子往屋里一看,却见水溶丝毫未有罢休的意思。胤翔坐在他对面满脸的不耐,手置于刀柄上,仿佛只要再听到什么对少年不利的消息,就会亲自暴起砍人了。而“林煜”则专注于刻刀,时而撅起红唇将碎料吹落,把一亲王一郡王都视如无物,心志果然坚如磐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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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院。王夫人正在贾母房里闲磕牙,贾宝玉急匆匆进来,问道,“北静王和汤大人召集全府的仆役盘查,所为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