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梁一直有这种感觉,王朴早早地出现在杨总督面前,对自己总归不是什么好事,此刻,这种感觉终于应验了。
许梁随着亲兵往总督衙门里面走,穿过守卫重重的过道,左拐右拐地进了二堂。二堂里,杨总督正坐着悠闲地喝茶,一旁京营总兵王朴半躬着身子,俯首贴耳的样子,温顺得像是侍候自己的祖宗。
“下官平凉知府许梁拜见总督大人。”
许梁进来,恭敬的一板一眼地行礼。尽管心里已经猜到杨总督单单把自己叫过来,终没有什么好事,但杨总督是高了自己好几级的上官,对待上官,许梁还是尽可能的保持着该有的恭敬之意。
“唔,国忠你来啦。”杨总督轻轻放下茶杯,朝低头哈腰陪在自己身边的王朴摆了个暂停的手势,面向许梁,露出亲切的笑容,朝空椅子上一指,“国忠快就坐。”
许梁心里一阵腻歪,国忠的字号,乃是陕西巡抚洪承畴特意给自己取的,许梁打心底便不太认同这个字眼,一直以来,能够直接呼自己字号的人,整个陕西省内也只有已故的三边总督武之望和洪巡抚两人,至于其他的官员,多半隐约知道许梁不喜别人称自己的字号,是以,叫得人的极少。
洪巡抚称自己为国忠,那是因为许梁与洪承畴一直相熟,况且这字号本身也是洪承畴给取的,洪巡抚叫了也就叫了吧,许梁听着难受,也勉强能够克制。
你杨总督刚刚上任三边总督,到现在也才是第三次见面。我许梁与你很熟吗?
不熟啊!
许梁嘴角一抽抽,拱手说道:“总督大人错爱了,您直呼下官许梁就成。国忠二字,愧不敢当。”
噗呲一声,旁边的京营总兵王朴倒先失声笑了,“许知府说得哪里话,总督大人能够直接称呼许知府的表字,对许知府来说,那是何等的荣幸。况且本将军听说许知府的表字还是洪巡抚亲自给取的呢,国忠二字,大气磅礴,比之许梁二字,高端了不止一点半点哪。”
许梁心里恼怒,瞪着王总兵,杨鹤在那乱发神经,那是因为杨鹤是三边总督,算是自己上级领导,许梁即便有意见也表现得很委婉。
但你王朴算什么东西?这里面有你什么事!
许梁冷哼一声,对着王朴冷笑道:“王总兵貌似很闲哪?本官与总督大人说话,其中哪有你王朴什么事?”
“你?”王朴涨红了脸色,拂袖冷哼道:“不知礼数,不识反举!”
许梁火了,噌地从座位上站起来,朝王总兵坐的方向呸了一口,怒喝道:“本官正与总督大人答话,到底是家的狗儿没拴住,在这里狂叫乱吠,真真是缺乏管教!”
王朴气得浑身哆嗦,指着许梁怒吼道:“许梁,这里是三边总督衙门,堂上坐着的可是总督大人,你不要太放肆!”
“哼,”许梁轻哼一声,眼见上首坐着的三边总督杨鹤脸色已经变得很阴沉,许梁不想把杨总督也一道得罪了,便朝杨总督拱手赔罪道:“适才下官情绪失控,冒犯总督大人,还请大人见谅。”
杨总督神色稍缓,瞪了王总兵一眼,朝许梁勉强笑道:“无妨。说来倒是本督孟浪了,自洪巡抚那打听到许梁的表字,一时兴起,便直呼许大人的表字,本督也有不当之处。”
“哪里,”许梁道:“总督大人客气了。”
“那本督还是叫你许梁吧。”杨总督说道,说着,杨总督朝王总兵那瞟了一眼,捋须沉吟着说道,“本督在来的路上便听说,许梁你与王总兵在平凉府相处得不太愉快?听说差点因为粮饷的事情大动干戈?”
王总兵轻哼一声。
许梁心道,果然,王朴果然将自己与他的过节对杨总督说了。这个十足的小人!
许梁对王总兵的鄙视更上一层楼。他摆起苦涩而无奈的神色,朝杨总督拱手道:“总督大人容禀,上次王总兵率兵赶到平凉府,要下官筹集粮饷,下官也是尽力施为,奈何平凉府久经战乱,又要支持官军在凤翔府和汉中府的军队作战,府库存粮存银早就消耗一空。王总兵要粮饷,下官的平凉府委实拿不出东西来。下官不敢欺瞒王总兵,便请王总兵亲自到府库去查验……唉,下官未能拨付粮饷,这才让王总兵误会了。王总兵气愤难当,到处告下官的状,这些事情,下官也是能理解的。”
“你……你胡说八道,谁到处告你的状了!”许梁在陈述的时候,王总兵犹自在消气,然而上回的气还未消完,听着许梁居然说自己到处告状,顿时气血上涌,又气得不轻。
杨总督连忙摆手,把即将要从座椅上暴跳起来的王总兵的火气压制住,朝许梁和王朴两人双双摆手,徐徐说道:“许梁,王朴,二位一文一武,都是本督平定西北之乱的得力干将,以前的误会,本督也就不追究是什么原因了。今日本督特意将许大人留下,便是想做个和事佬,化解二位之间的误会,望二位尽释前嫌,握手言和,重归友好。怎么样,二位给本督个簿面,表个态吧?”
听杨鹤所说,把自己叫来,只是想居中做个和事佬,让自己与王朴握手言和,许梁不免吃惊。平心而论,杨总督这种做法,好像也没有偏坦王总兵的意思,似乎杨总督的所作所为,皆是为了西北的大局。
吃惊归吃惊,杨总督的面子不能不给,许梁当即表态,朝王朴拱手道:“王总兵,先前多有得罪了,还请王总兵不要放在心上。”
看得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