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见京营总兵王朴人模狗样地陪在马车旁边,许梁如同喝着美味的面汤里突然看见汤上面漂着只死苍蝇,整个人的感觉都不好了。
王朴抢先一步见着了三边总督杨鹤,而且看王朴有资格陪侍马车旁,许梁用脚趾头都能猜到,同是自京城出来的王总兵和杨总督多半是相熟的。
那么,王总兵在杨总督面前说些许梁的坏话,给新上任的三边总督上点眼药,许梁几乎已经可以预见,杨总督对自己的不待见了,各种小鞋,各种刁难……
总督的仪仗进了三边总督衙门,杨总督将洪巡抚和陕西三司的头头脑脑叫进二堂里去谈话,谈什么许梁和大部分的官员并没有资格知道。许梁与众官员规规距距地在总督衙门大堂里坐着。
由于品级较高的高官都被叫进了二堂里,大堂里文武官员分两排就坐,泾渭分明。许梁身为正四品的平凉知府,差一点点就能够着进二堂里谈话的资格,虽然终究是差了那么一点点,但在留下的官员里面,品秩算是高的。
是以,许梁在文官那一排当中,坐的排位还是很靠前的。
按说位置这么靠前,许梁应当感到欣喜和稍稍的得意。然而此刻,许梁只感觉到恶心。因为正对着他坐着的居然是那个京营总兵王朴。
大堂里的总兵衔将军并不止王朴一人,奈何这孙子是从京城里下来的,资格份量在总兵堆里算是最重的,是以,王总兵坐在武将里面比较靠前的位置,好死不死的,正对着许梁而坐。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
王总兵比较阴险,他没眼红,甚至还对着许梁和气地笑了笑,微微颔首,算是打招呼。
许梁从王总兵的笑里感受到一股杀气。
感觉就更不好了,许梁环顾左右,暗自感叹出门前未看黄历,看这情形,离开平凉那天,历书上应当是写着诸事不宜的,尤其忌远行。
正堂的众文武官员小心翼翼地枯坐一阵,兴许是这次是与新任三边总督杨鹤的首次会面,要保证良好的表现,众官员都表现都极有涵养,极有耐心,连一向暴脾气的庆阳守备贺人龙都抿紧了大嗓门,铜锣般的大眼睛死死盯着面前茶几上的茶杯子,神情凶恶如同遇见了杀父仇人。
随着一阵脚步声响,先前进二堂与杨总督会谈的陕西高官们陆续出来,在正堂上就座,个个神情严肃。
许梁感觉气氛不对,几位大人们进去时明显是受宠若惊,略带小得意,没成想再次出来时居然是这么一副严肃的表情。
小心地打量眼陕西巡抚洪承畴,许梁发现洪巡抚面沉似水,隐带愠怒。
都说新官上任三把火,难道杨总督刚到总督衙门,这头一把火便迫不及待地烧起来了?
几位高官脸色不佳,众官员都心中忐忑,互相之间无声地交换着询问的眼神。
不一会,堂外侍卫一声高唱:“总督大人到。”
众官员便唰地齐齐起身,向昂首挺胸,大步踏进来的三边总督杨鹤行注目礼,待杨总督坐到了正堂的案台之后,众官员齐齐地拱手行礼。
“拜见总督大人!”
声音宏亮,穿透屋顶。
“好,好,诸位大人免礼,请就坐。”杨总督虽然是笑呵呵的,但这一刻给许梁的感觉却又有别于在固原城门外,此刻杨总督的一举一动都透着股二品封疆的威势。两名师爷模样的儒衫中年人负手立于杨总督身后,顾盼之间颇有些狐假虎威的味道。
众官员陆续重新落座,又将目光投注到杨总督身上。
杨总督手捋一缕长须,徐徐扫了眼堂中诸文武官员,目光不怒自威。
“诸位,承蒙圣上信任,本官临危受命,就任三边总督一职,提督陕西,宁夏,延绥军政,今日本督刚刚到任,按理说不宜有大动作,然而陕西民军,流贼,盗匪越发猖狂,渐有越演越烈之势,并已波及四川,河北,宁夏等地,情况紧急,时不我待……”
杨总督啰里啰嗦一大堆,许梁听得昏昏欲睡,忽听得杨总督抬高声调,重声说道:“众官听令,即日起收缩战线,暂罢兵戈,各军各营防守城池,非本督军令,不得主动出击,袭扰各地乱军。”
许梁几乎要怀疑自己听错了,睡意全无,睁大眼睛看着杨总督,但见杨总督满面肃然,威风得紧。
许梁又去看其他人,见绝大多数官员都如自己一般,难以置信的看着杨总督,诧意不已。目光再从几位陕西高官上看去,见几位大人面沉似水,不惊不动,显然已经早就知道会这样了,或者说,早就惊讶过了。
底下的文官武将惊讶之下,不免相互张望,窃窃私语。
“总督大人说什么?罢兵休战?我没听错吧?”
“怎么能休战呢,官兵这一退,各地乱军岂不更加嚣张?”
“本将军挥下大军已经将一股民军围困住了,本打算回去之后就把这些乱军收拾了……现在要休战?几个意思?”
……
底下的议论声由小变大,嗡嗡作响如同正堂里飞起了一大群蚊子。
“肃静!”杨总督猛然大声喝道,将正堂里的议论声压了下去,眼光扫视一圈,沉声问道:“对于本督的军令,诸位大人有何异议?”
底下的官员你看我,我看你,面面相觑,有几员领兵大将嘴巴嚅动,刚要出声询问,便被旁边的武将扯住了衣角,不免又缩了回去。
许梁觉得匪夷所思,见过了一会功夫都没有人出头询问,心中冷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