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地保见妇道抱着孩子撞了进来,虽然生得娇弱,看样子就是要拼命的,也有些怕逼死人命担着责任,他是就在地面儿上办理公干的,这样的事儿不新鲜,眉头一皱计上心来。
赶着上来陪着掉了几滴眼泪,假门假事瞧瞧了孩子叹道:“可怜这白胖的姐儿,还没满一周儿呢,这是怎么话儿说的。唉,不瞒大奶奶说,小人家里也是生儿育女的人,做爹妈的谁乐意这样的事儿搁在自个儿身上。只是奶奶如今疼小的,难道大的就不顾了?”
碧霞奴如今刚刚没了闺女,冰姐儿就成了唯一的宝贝疙瘩,听这地保话里有话,话头儿就和软了一点儿,也不凝眉瞪眼的,赶忙问他道:“老爷这话怎么说?我们大姐儿已经送到隔城亲戚家去了,那边儿亲戚也请了大夫瞧过,说准了没事儿的。”
地保见兜揽住了话头儿,近得前来神神秘秘的说道:“奶奶一家子算是初来乍到,不知道这里坊间传言,这夭折的娃儿留在家里过了夜,就成了家中的金童子,恋着这一辈子的爹妈,不肯走,抱住了爹妈的腿就不撒手了。”
碧霞奴听了全无惧色,反而怜爱地搂了雪姐儿的小身子道:“那又怎的,若真能这样,哪怕隔三差五拖个梦给我们,倒还算是我没有白白养下这小冤家一回呀……”说着又掉下泪来。
那地保见碧霞奴这般反应,知道她不是寻常女子,只好接着叹道:“话儿也不是这么说,爷和奶奶正在春秋鼎盛的年纪,阳气儿足,一个小孩子便不肯放在眼里,可是家里的大姐儿年纪幼小,眼睛干净,什么都瞧得见的,若是给这小妹子的阴灵勾引住了,要引着她姐姐往那世上玩耍去,一时回不来,岂不是两头儿都落了空?
我做地保的起五更爬半夜,什么奇奇怪怪的事情不见,这样的事儿可不新鲜,奶奶信不着我们,只说是暂且拿这些鬼话来搪塞,骗了姐儿的身子去,就只管问问前来帮衬的婶子大娘们,夭折的娃娃常回家来引逗家里的哥儿、姐儿的,更有新落草的弟弟妹妹们遭了他们的嫉恨,得空儿就要掐一把,绊一跤的,多有长不大的呢!”
碧霞奴万事不怕,倒是冰姐儿的事情戳中了心窝子,瞧着怀里的雪姐儿已经凉了的小身子,又不信她那样狠心竟要带了她姐姐去,可是这地保说的有鼻子有眼儿的,鬼神之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万一因为自个儿溺爱不明耽搁了入土,竟把个大姐儿也给断送了,心里可怎么过得去,一家子岂不是要死走逃亡再没个念想儿?
想了一回,和三郎两个又哭了一暴儿,只得答应今儿晚间入葬,那地保听了大喜,心中暗暗的佩服自个儿巧舌如簧,一面就张罗出去往巷子口儿的扛夫家里挑板材。
可巧那家的汉子温二爷给办好了一口开,倒比别的狗碰头棺材强些个,终究有限,都是市井人家儿,谁家也不会为了个夭折的娃儿花大价钱买棺材,一来没用处,二来也怕孩子消受不起。
两口子含着泪把雪姐儿的小身子搁到棺材里,又要跟着温二爷送到坟头儿去,那温二是个实心眼儿的汉子,有啥说啥,因拦住了道:“两位高邻,如今你们二姐儿交给我就算是放心吧,都是街里街坊看着长起来的,还能错带了她不成?我是个杠夫出身,凡事有讲究儿,你们两口子坐在炕上,拿一截儿红线系住了腿脚,绑在桌子腿儿上。若是跟着送了去,姐儿舍不得爹妈,是要跟着回来的,只怕对大姐儿有妨碍。”
一席话合了方才地保所说,也由不得两口子不信,碧霞奴扒住了门框眼瞧着温二爷驮着雪姐儿的小棺材走出了巷子,直等到瞧不见了,也不肯进屋,还是三郎柔声劝了一回,滚下泪来道:“你心疼闺女,也要保重自个儿,儿女缘分都是上天注定,只是姐姐儿你若是有个三长两短,张三我就不能活了。”
碧霞奴知道自个儿也不能任性,只好勉强收敛了眼泪,和丈夫互相搀扶着进了房里,按照温二所说,拿红线系住了,枯坐在炕上,也懒得吃喝,两口子流泪眼观流泪眼,断肠人对断肠人,从黄昏坐到了半夜,只管伤神。
外头敲了三更,渐渐的有些倦了,正在迷蒙之中,忽听得外头街门拍的山响,两口子浑身一激灵就行了,碧霞奴这一回丢了雪姐儿,精神竟不大好,拉住了三郎道:“可是雪姐儿找回来了!?”
三郎到底比妇道人家沉稳些,按住了碧霞奴道:“你在房里莫要动,我去瞧瞧,断不能是雪姐儿,只怕是街坊有事。”
一面出去开了街门儿,就瞧见莲哥儿背着小箩筐,里头满满的都是草药,一进门就问道:“二姐儿呢?”
三郎见他走的时候雪姐儿还是欢蹦乱跳的,如今人去楼空,就算是坚毅汉子也忍不住哽咽道:“没了……”
莲哥儿登时就滚下泪来,雪姐儿虽说也是碧霞奴精心养大的,到底生得壮实,家里又不像当日冰姐儿出生时候恁般富贵了,难免要操持家务,雪姐儿倒有一半儿是莲哥儿带大的,说是主仆,就好似亲妹子一般,如今听见没了,虽说比不得三郎夫妇,也是肝肠寸断,因连声问道:“妹子现在何处?”
三郎摇了摇头道:“地保几次三番来闹,说是不能过夜,已经烦请了街坊温二爷送出去,到了城外义地下葬了。”
莲哥儿呆呆地抱了小箩筐,怔怔的说道:“那地方小的认识,以前帮衬着温二爷抬过几回杠,我去瞧瞧雪姐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