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霞奴见雪姐儿只剩下捯气儿了,已经哭得肝肠寸断,如今听见莲哥儿这么说,好似沉船之上抓住了一根救命的稻草一般,几下子蹭下炕来,一把拉住了莲哥儿道:“真个能寻见草药?你若是医好了姐儿,我们夫妻两口子宁愿把这一处买卖平白与了你都成。”
莲哥儿赶忙摆手道:“奶奶说哪里话,姐儿是小的看着养下来的,如今若是能尽一份心,自是责无旁贷的,这会儿我就动身往城外山上寻去,只是这东山山势险峻,只怕连来带去也要几日功夫,爷和奶奶好生看顾姐儿,千万等我回来!”
说着就要告辞,张三郎拦住了道:“我与你去。”正要收拾东西跟着,又见浑家眼睛哭得烂桃儿一般,只管死死地抓住了自个儿衣裳襟儿不松手,知道她虽然当家几年,没经过这样的生死大事,母女连心,如今已经唬得方寸大乱,自己这个节骨眼儿要是走了,丢下浑家一个,指不定怎么害怕呢。
想到此处又踌躇起来,倒是那莲哥儿沉稳,摆了摆手对三郎说道:“爷莫要跟着,听见三爷原先是高显县城那一代长起来的,都是一马平川,只怕没走过山路,即便是去了,倒要耽搁了小人的脚程,耽误大事,况且如今姐儿的症候凶险,正要用的着爹妈的时候,这会子去了怕不合适,小的原先跟着戏班子走南闯北,多走山路,那东山上头有甚破庙民房大都熟识,爷和奶奶莫要为难,现在上路还赶得及。”
张三郎听见他这般说,稍微放心,又拿出家用的两个琉璃盏儿灯笼来,拿包袱皮儿给他带好了,教碧霞奴下厨收拾干粮咸菜打包带上,亲自送到了门首处雇了车,拉了莲哥儿说道:
“你是个没成丁的孩子,万事还要保全自个儿为先,我们夫妻两口子不敢说是什么大善人,却也没有为了自个儿的闺女断送了别人家孩子的道理,夜里瞧不见时,寻了住家儿多给银钱住下,千万莫要走夜路,晚间山里多得是猛兽毒虫,可不是玩的。”
莲哥儿见主家事到如今还惦记着自个儿安危,心中十分感念,点了点头,跨上车沿儿上路去了。
放下莲哥儿如何进山采药不提,却说碧霞奴和三郎两口子守着雪姐儿,巴巴的一夜没睡,小人儿的嗓子早就哭哑了,这会子抽抽搭搭的只管捯气儿,长着小手四处抓挠,小孩子家眼睛干净,只怕是瞧见了勾魂儿的小鬼儿,吓得浑身哆嗦。
碧霞奴见了这样的惨状,恨不得把身子不要了替闺女受罪,把孩子搂在怀里紧紧的护住,嘶哑着嗓子替她叫魂儿。
就是张三郎这般直性的汉子,如今见了妻女这样的惨景,也是忍不住滚下泪来,搂着碧霞奴在怀里柔声安慰,到了天色将将平明的时候,只见雪姐儿的小身子狠命抽搐了两下,倒在亲娘怀里,不动了……
碧霞奴哇的一声就大哭起来,一头撞在三郎怀里,只说“带了我去吧”,三郎何尝不是泪如雨下,但他是家里的顶梁柱,知道这会子浑家没了闺女,全靠着自己撑住,自个儿若是这会子倒了,才真是房倒屋塌。
伸手要把雪姐儿的小身子接过来,碧霞奴撞客了一般,娇躯玉体不知道哪来的力气,狠命推了一把张三郎,倒把他一个壮实汉子推了个趔趄。一面紧紧护住雪姐儿渐渐冰凉的小身子不肯撒手。
三郎叹了口气,试探着伸手搂了浑家在怀里,声音哽咽的说道:“你留着她在这屋里,她遭了好些日子的罪,如今正在天上瞧着咱们,小人儿平日里那样活泼,不哭不闹,最是个孝顺的好孩子,如今你不叫她安生,又折腾坏了自个儿的身子,咱们雪姐儿瞧见了,岂不是要怪罪自己不孝么?”
碧霞奴甫经丧女之痛,心智已乱,可她到底是大家闺秀,自幼饱读诗书,比一般的妇道更有见识,如今听见丈夫柔声相劝,心神渐渐的明白过来,可心里头的苦处就好比钝刀子杀人,比起方才剧痛更是肝肠寸断,仿佛天地之间就只剩下丈夫一个可以依靠,忍不住拽着三郎的胳膊,夫妻两个抱头痛哭起来。
整哭了半日,三郎家里如今不是深宅大院儿了,街里街坊的住着,一家子出事别人家怎么不知道?况且又供着痘疹娘娘,附近有孩子的人家儿早早得了信儿,都把娃儿送到亲戚家里去养。
如今听见二荤铺子里头传出哭声来,知道他家那个刚刚落草的姐儿是不中用了,街坊几个婶子大娘们也是热心肠儿,带了针黹笸箩白布绒绳儿,拍门来与他家道恼。
三郎见女眷们上来,只得回避了出去,几个过来要接雪姐儿,碧霞奴哭得撕心裂肺的不肯放手,内中一个老成一些的妇道抹了泪儿道:“大奶奶,你莫要恁的,妇道人家开怀一年之内可不能这么着,哭坏了身子,日后就不好生养了,你们小夫妻两个还正当年,往后两年抱三都不是难事,你只管这么糟蹋自个儿的身子,岂不是叫你男人不孝有三啦?”
碧霞奴原本捶胸大恸,听见这话倒给她糊弄住了,咬碎了银牙把眼泪儿往肚子里咽,一面咬住了唇儿把雪姐儿放开,小身子搁在了炕沿儿上。
婆娘们内中有一个家里就是杠夫的,常做这样换装裹的勾当,一个小女娃儿,面目如生白白嫩嫩的也不吓人,接过来顺溜了两把,赶着给换了一身儿从家里带来的装裹,一面朝她小屁股拍了两巴掌。
碧霞奴瞧见了连忙按住了道:“她婶子,你还嫌我们姐儿遭罪不够么?”
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