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夜,阖家团圆围炉守岁的日子,董家声还没苏醒过来。
寒冷的北风吹来,嘴唇龟裂的血口更加疼痛,更难受的是绝望的心境。
“董家声,我快撑不住了。”
“老师,对不起。”背后沙哑的声音拂过耳际,像电流击穿耳膜,陶悠悠呆滞着,只以为是在做梦,不敢回头看。
“老师。”短暂的停顿,声音再次传来,清润了些,不再那么沉暗低哑。
陶悠悠木偶似僵着脖子回头。
董家声睁着眼睛,虽然黝黑的眼眸有些迷蒙,没有以往的璀粲,可,真的苏醒了。
“董家声……”喊得这么一句,陶悠悠喉咙哽咽,再说不出话来,心头紧绷的弦松懈之后,全身的力气被霎地抽走,两条腿打摆,站不住,她屈着膝,就在病床前跪了下去,把头埋在床沿,尽情地……放声大哭。
支撑着她的坚强在此刻崩塌断裂。
“老师,对不起,让你担心了。”董家声艰难地抬起手,轻轻地拥住陶悠悠。
不想听他说对不起,她只要他平安,陶悠悠拉起董家声的手死死攥住。
洁白的床单在灯光下有些刺眼,陶悠悠深深吸气,想说话,逸出口的却是脆弱不稳的细微的哽咽。
许久后,陶悠悠轻拂开董家声额前散落的头发,狠狠地拧他脸颊:“下回不准这样了。”
不准他把生的希望留给自己,不准他再昏迷不醒让自己担心。
“好,以后决不让老师担心了。”董家声微微笑,唇角俏皮地翘起,苍白的脸庞有悖于往日的青春勃发与优雅,然而,眼睛却前所未有的明亮。
“老师,我想下床活动活动,周身体骨头快发麻了。”董家声撒娇。
陶悠悠心虚,吓了一跳,抬头一看,董家声脸上的笑容特别灿烂特别可恶,当即明白过来,他不过是在敏锐地抓住机会乱提要求。
身上输液管导尿管插着呢,哪能起床,他自己也知道的。
陶悠悠瞪他,到底心软,明知他在胡扯,还是尽量顺着他,走进病房的卫浴间里放热水进脸盆,拧湿了毛巾帮他擦身体。
“真想一直下不了床。”董家声满足地喟叹,眼睛贼亮贼亮。
知道自己真的起不来后,他就说不出这话了,陶悠悠沉默,假装没听出他话中的意味,专注地温柔地擦拭。
陶悠悠渐渐恢复了往日的明媚俏丽。
她本来就是烦恼事不在脑子里过夜的性格,对她来说,只要董家声能活着,怎么样都好。
董家声却迅速地消瘦下去,眼窝深凹,比昏迷着时还狼狈,无措深刻进骨子里,随着躺病床上不能动弹的时间越来越久,他的眼睛看着陶悠悠时,欣喜欢悦的意味在逐渐减少,陶悠悠忙碌着没陪着他说话时,那双黝黑沉静的眼眸就会蒙了薄膜似,满是虚空的茫然,毫无焦距。
他不说,陶悠悠却准确地感觉到他每一个闪烁的眼神里,轻缓地流淌的血液里无声地渗透出来的痛楚、撕裂、矛盾、悲鸣。
语言在这时苍白的无力,自己不能跟着颓丧,陶悠悠尽量换着花样逗董家声开心。
董家声肋骨多处骨折,出事三个多月了还不能下床,陶悠悠帮他擦-拭身体时也只敢轻轻翻动,因而对麦柔音的谎言再不怀疑了。
这天陶悠悠正准备回家拿些换洗衣物,陶妈打电话过来了,听到手机铃声响起,陶悠悠半天没回过神来,这些日子,除了董家声,她脑子里什么都不存在,还从没跟外界接触过。
怔了许久后,陶悠悠才按下接通键,结结巴巴问道:“妈,你找我有事吗?”
乔斯亮羞愧不已无言以对,大厅中吃饭的人一齐惊讶地看过来,陶悠悠叹了口气,低声劝道:“妈,算了,都过去了。”
她和乔斯亮结束了过去了,可女儿呢?陶妈看看女儿,想着女儿以后要陪着一个瘫痪在床的男人过一生,眼泪流得更凶。
“悠悠,你真的要嫁给家声吗?”
陶悠悠轻点头:“妈,董家声现在这样子,我一定要嫁给他照顾他一辈子。”
齐中天在二楼经理室喝酒的,看到监控里陶悠悠出现忙冲下楼,走近时恰听到陶悠悠轻柔但坚定的宣言。
餐厅的灯光自头顶照射下,闪过她长长的睫毛,在她眼底覆下淡淡的阴影,她的神情平静而坚定,显然,出口的话是经过千百次咀嚼深思熟虑的。
这瞬间,齐中天觉得自己像是站在烈日下的沙漠上,焦烫的热从四面八方穿透了他,比死亡还让人无法承受的绝望。
胃部被无法钢绳拧绞般,刚硬的脸也为之痛苦地扭曲了。
从车祸后他们就没再联系过,陶悠悠没离开过医院,对她的选择齐中天也曾猜测过,只是不想逼迫她。
齐中天默默转身。
昏黄的路光下,行人双双对对相伴而过,记忆像雪花静静飘飞。
撅着嘴撒娇的她,瞪圆眼恼怒的她,流泪看着自己的她,明媚鲜艳欢快活泼的她……都将属于董家声,以后,他的生活里面不会再有她了。
命运真是难以预料。
那天麦柔音气呼呼跑来找他,哀求他放弃陶悠悠,因为陶悠悠跟她说,决定过年跟他回家,过完年后就和他结婚。
他大喜过望,想不到喜悦瞬间变成泡影。
喇叭声在身边此起彼伏,红绿灯闪烁,车辆行人从身边流水似掠过,恍惚不知走了多久,也不知自己到的是什么地方,看到拉开门走出来的陶悠悠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