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云筝虽然隐隐有预感,但是霍天北幼年、少年时期的经历,还是让她心生悲凉。 信封里厚厚一沓纸张,记载着他生平诸事:
霍天北,字逢子年、寅月、辰日、午时,命格带煞,其祖父深信之。
出生三日后,祖母病故;越一年,叔父丧命沙场。
祖父忌惮愈重,责其父母将之安置于别院。
三岁,与蒋晨东、沈燕西、郁江南被劫出京城。至穷乡僻壤,相传受尽惊吓苦楚,此后多年惜字如金,对人抵触、戒备颇重。
五岁获名士相救,居山中习文练武。
七岁深冬随名士返京,居别院学艺。名士严酷。
十一岁,随家人迁至西域,居别院。
十四岁,祖父病故,回府,次年入沙场。
穷乡僻壤,山中,别院,西域别院……顾云筝留意到了这些字眼,看出霍天北很多年过的是近乎封闭的日子。
她近乎迫切地看下去,找到了答案:
四至七岁无下落,家人起初寻找,月余后罢手。
被指为生母与人私通所生,纠缠多日方获清白。
祖父弃,不允寻其下落,任其自生自灭。
名士不齿其祖父行径,隐瞒四人下落。
唯霍天逸执意寻找,与蒋、沈、郁三家多名人手游走民间,历时整三载。名士感于霍天逸顾念手足,至此四人方能返京。
数年不过三五人相伴,有家不能归,在世不入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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字句不含情绪,冷静叙述。细想之下,却是令人止不住酸楚感慨。
顽固腐朽的祖父、将门中一些巧合、脾气古怪的名士,酿就了霍天北与其余三人漫长的孤绝岁月。
霍天北的祖父,就因为命硬这个莫须有的理由,让他历尽黑暗、残酷。
至残酷,不是被世人离弃,是不得亲人善待。
毫无保留地给霍天北亲情之暖的霍家人,似乎只有霍天逸。
不难想到,先太夫人被指与人有染,就算是后来洗清嫌疑,多少还是会让老太爷与老侯爷耿耿于怀,霍天北很难不被连累。
而造成这一切的,除去老太爷的冥顽不化,嫡庶之争必然也是导火索之一。当初霍府长子、次子都是庶出,本就是名门大忌,隐患早已埋下。
怪只怪,先太夫人斗不过一群乌合之众。
理智上可以分析得头头是道,在感情上,顾云筝还是困惑不已——便是她对他无好感,亦不可否认他罕见的俊美,儿时不知该有多招人疼爱——霍家人都怎么了?居然也能狠下心?难不成就是因为生得太出众才从一开始就让人忌惮的?
美色误人,偶尔也害己。她也只能想到这个解释。
霍天北直到最近才开始详查陈年旧事,之前是无从下手,还是不愿触及。她手里握着的,是他不愿示人的一段殇痛。
意识到已在霍天北幼年、少年经历中内心挣扎许久,又已行至半路,顾云筝连忙凝神看下去。
看到了他的至亲先后离世,看到了他历年来的骄人战绩。
顾云筝快速地翻阅着纸张,找到了她最关心的时间段——
元熹三年,西夏与匪盗勾结,于边境烧杀抢掠。霍天北率兵剿杀驱逐,春日战起,夏驱敌深山丛林,后驻兵山林长达半年,杀敌至绝境,敌余十人,携战书回西夏。
西夏惧战,求和。
战捷方禀明朝廷,麾下将士lùn_gōng行赏。
此战可保五年无战事。
深山丛林,驻兵长达半年……那样的环境之下,需要怎样的精兵悍将,才能付诸那么久的隐忍,与敌周旋,逐步歼灭。
而一个整年都在忙于把敌人当成猎物来剿灭的人,还有精力去筹谋千里之外朝堂中事么?
末了,她取出关于自己生平经历的纸张。意外、惊讶也不少,却没霍天北诸事带给她的感触更重——看过那男人幼年那么孤苦、如今这么正邪难辨,任谁也不能轻易再对什么事心头震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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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云筝回到府中,下了马车,就看到有家丁带着郎中急匆匆往内宅而去。
李管家在这时也快步跑过来,语声略急:“夫人,二夫人昨夜不知何故动了胎气,今日还是有些不妥当,连大小姐也说不舒坦。二房此事不论真假,怕是都与眼前事有关,有心人要让夫人多承担一个罪名,还请夫人权衡轻重。不论何事,侯爷都能拦下,却不见得能保夫人名声不受损。”
顾云筝颔首,眼中现出戾色。
管家的话句句属实,不论二夫人母女不妥是真是假,在今日都会被太夫人、大夫人所用,给她加一个毒害霍家子嗣的罪名,种种真真假假的事情全部放出来混淆视听,从而让她再无翻身的可能。
她想要的结果,可以不择手段。同理,她不想要的结果,不择手段也会避免。
她对管家摆一摆手,随即唤来徐默,问道:“我吩咐你的事,你会做么?”如今能用到的人,也只有霍天北的亲信。他们主仆都不会愿意看到四房闹出丑闻。
徐默在这关头敛了平时笑嘻嘻的样子,分外平静而恭敬地道:“侯爷要我保护夫人。保护夫人职责之一就是听命行事。”
“那好,你去帮我做一件事。”顾云筝低声吩咐几句。
徐默正色称是,疾步而去。
顾云筝转去书房之前,手指碰了碰宽大左袖中的匕首,又捏了捏右袖中的两个牛皮信封。是翻盘还是与霍天北联手,此时还不能确定。
唤上春桃,走入书房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