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都市现代>归去来皙>第三十章 清平乐三

当皇帝出现在他面前时,弘皙并不十分意外,他依礼起身给皇帝请了个安,仍是王爷见驾时的礼数。皇帝淡淡叫了起,隔着粗实的铁栏,他不时抬眼上下打量弘皙,却见他虽说囚禁已有月余,可依旧衣冠楚楚,拒那一身湖色绉纱单衣上已落了不少尘灰,瞧着亦有些皱皱的,但终究挡不住他浑身熠熠散发着气定神闲的贵气与傲然。晦暗的光线下,皇帝的嘴角似乎微微一沉,须臾便又恢复如常。

还是弘皙先开了口:“难得皇上贵人踏贱地,这个时辰过来,不会只是来探望微臣的吧?”

皇帝在高云从替他置下的一只杌子上坐了,便朝他递了个眼色。高云从在御前伺候多年,自然很快会意,他迅疾躬身退了出去在外守着,只留了皇帝与弘皙在里头说话。

弘皙兀自盘腿在草堆上坐下,直直望着皇帝:“说罢!”

“你倒是一点儿也不怕。”皇帝满含讥诮的嗓音回荡在空旷的大牢里,有一种恻恻的阴冷,“还是你已晓得了结果,明白怕也是无用的了?”

弘皙淡淡一笑,“那么你呢?你又在害怕些什么呢?”

“啪嗒——”皇帝忽而停下了指尖捻动的念珠,冷冷一哼,语调中俱是轻蔑:“笑话,这天下都是朕的,朕有何可怕?”

“是么?”弘皙突地话锋一转:“这会子宫门早下钥了吧?”弘皙随手抖了抖落在袖口的石灰,漫不经心道:“也难为了高云从那奴才,为了替你开宫门,必是费了不少周章的。”抬眼坦然正对上皇帝冷冽的眼神,心中只是说不出的畅快,他恭恭敬敬地唤了声“皇上”,又道:“微臣这里潮湿阴寒,且怨气丛生,皇上万金之躯,可别叫这晦气无端冲撞了才好。若真如皇上所言,没什么要吩咐的,不如微臣这就唤了高云从进来可好?”

皇帝的眉棱骨极难察觉地一跳,嘴角更是紧紧抿成了一条直线,每当他动怒时,皆是这副神色。他直勾勾地盯纂皙,仿佛一只被激怒的兽,随时都会冲上前去将激怒他的人撕成碎片。他握紧双拳,连同袍角一块儿攥住,丝般滑腻的缎子被他捏得久了,只腻腻地黏在掌心,教人难受得很。

良久,他终于松了手,却忽然一笑:“朕知道你不甘心。”他起身缓缓踱步上前,隔着锈迹斑斑的铁栏居高临下地睥睨着弘皙,带着一丝恶意的嘲讽:“也是,被自己的亲信背叛,心里必定是不好受的吧。哦,对了——”皇帝又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淡淡道:“朕差点儿忘了告诉你,那福宁早在乐亭任知县那会儿便已是朕的人了,只是你太过急进,始终不曾发现罢了。”

弘皙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杀机,皇帝却瞧得分明,那森森的寒气竟淌的满眼俱是,只是转瞬便已消失无踪。但瞧弘皙并不起身,只仰头对上了皇帝的视线,好似浑不在意般点头道:“这个自然是不会好受的,不过后来臣到底也想明白了,人往高处走,毕竟您是皇上,他若想跟着您,本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只是往后他是好是坏,全凭他自己个儿,我也不欠他的了。”

皇帝听他一席话说得分明,心下微露惊愕之色,口中却仍是一派倨傲讥诮的语态:“你倒想得明白。既如此,你也应当清楚,有些事,有些人,原是注定与自个儿无缘的,然天命如此,定不可违也。”

这一席意有所指的话语,弘皙哪里会听不明白呢?他到这时方才起身,悠然俯身抖落袍角沾上的枯草,待再抬头时,一双如鹰般锐利的眼里似有火苗悄然窜起,偏生这会儿他的唇角竟还勾起了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皇上说得极是,天命不可违,这个自然不假。”他转首望向别处,嘴边的笑意越发飘渺虚无,“只是皇上自幼好学,定是知道《东周列国志》中亦有‘事在人为耳,彼朽骨者何知’一说,就好比那宋太祖,若非灭蜀国而毒杀孟昶,又岂能得到才貌俱佳的花蕊夫人?可见所谓天命,也并非全然不可违也。”

皇帝听闻弘皙竟将他比作孟后主,不由大怒:“好,好!当真是极好的!你终于说出来了!这么多年来,你终于还是说出了你心里的想法!自打朕登基到现在,你有哪一天不曾惦记着朕的这把龙椅?又有哪一天不曾惦记着朕的女人?你说!”

尖利中带着恨意的嘶吼回荡在空旷阴湿的大牢里,像是被逼到绝境的野兽,躲在洞穴里发出最后的哀嚎。弘皙不料他当面说破,心下一松,便也懒得再与他周旋,见皇帝正红着双眼怒瞪着他,不由剑眉一挑:“你怕什么?”那语调极是淡薄,仿佛此番与他对峙的,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人罢了。见皇帝一时并不答话,弘皙又道:“眼下我已被困在此地,我既是有通天的本事,若出不去,我便是有杀你的心,也是无用的。至于她——”弘皙眼神一顿,哪怕光线再晦暗,都能清晰地瞧见他眸底缠绕的缱绻情深,他偏转过头,将目光投向极远的某处,仿佛遥远的彼端,有他魂牵梦萦的思念。他动了动唇角,仿佛只是呢喃:“不错,我的确没有一天不惦记着她的,当年若不是你仗着身份夺我所爱,我与她,又岂会落得眼下这般田地?只是如今再说这些又有何用,她既已成了你的贵妃叫你拘了身份,依着她的性子,又如何会做出有损我大清颜面之事?身为堂堂大清天子,万乘之尊,难道竟要疑心至此吗?”弘皙突然收回目光,视线紧紧迫视资帝:“还是你发现,她的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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