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栖东城外骡马大店的东南角,专门隔出一幢小院,小院内栽几根拴马的石桩,盖几间四面透风的敞棚,垒一盘打铁的火炉,常年累月炉火都不熄灭。
那是掌匠焦师傅的掌铺,南来北往的骡马需要钉掌,骡马钉上铁掌蹄子才不磨损,走路才有精神。跟人穿鞋一样,骡马不钉掌就上不了远路。
焦师傅也是子承父业,从十几岁上就抡大锤跟老父亲学习给骡马钉掌,这一晃又是几十年过去,老掌匠早已经入土,焦师傅也上了五十岁年纪。可惜老婆接连生了几个女孩,四十五岁那年才有了一个小儿子。四十五、得一子,儿把老子吃到死。看来焦师傅想靠儿子帮他打铁还得等上十年,万般无奈焦师傅给他招了一个徒弟。
那徒弟人长得秀气,剃着“茶壶盖”头,穿一件长过膝盖的衣衫,衣衫袖子绾过肘关节,干活虽然很卖力,但是人小力怯,抡起大锤来摇摇晃晃,有点力不从心。有时,给骡马钉掌的脚夫看焦师傅很累,也帮焦师傅抡一会儿大锤,焦师傅少收一点掌钱,双方显得和气。
那一天张东仓弟兄俩也拉几匹马,来到焦师傅的铺子前给马钉掌。东仓看那小徒弟抡大锤确实吃力,于是走过去说:“小兄弟,我帮你抡一会儿大锤”。
小徒弟感激地看一眼张东仓,脸上显出一抹红晕,张东仓接过大锤的瞬间,无意识撞了小徒弟的胸前一下,感觉中那胸前有两座鼓起的山包……小徒弟迅速转过身,捂着脸跑回焦师傅的里屋。
那一刻,张东仓有点发懵,不知就里,脑子想了一会儿,终于想得明白,这个小徒弟是个女儿身!
弟弟张东魁看哥哥怔怔地站着,于是从哥哥手里接过大锤,帮焦师傅打制掌钉,可是那焦师傅也心不在焉,勉强敲打了几下,说:“我累了,你弟兄俩停一会儿再来”。
那天夜间焦师傅让老婆整了几个小菜,温了一壶酒,然后首先来到店掌柜的住屋,跟店掌柜小叙。因为是熟人,话也说得直接:“掌柜的,我家大闺女看上了赶脚的汉子张东仓,想请你给咱说媒”。
店掌柜把旱烟锅子里边的烟灰在炕沿上弹掉,又装了一锅旱烟,一边抽烟一边下炕穿鞋。嘴里说:“焦师傅,你真有眼力,那弟兄俩是赶脚汉子里边的人梢子(方言,相当于顶尖人才),这件事包在老兄身上。你在家里稍等,我这就把那东仓叫到你家”。
天热,赶脚的汉子tuō_guāng衣服睡在一条大炕上,有的穿一条大裤衩,有的连裤衩也不穿,仰面朝天,腿中间的棒棒子好像一根顶天柱,端直顶起。店掌柜看惯了,见怪不怪。来到东仓面前,刚想用烟锅子把东仓敲醒,想不到东仓主动坐起来,问道:“叔,你找我有事”?
因为是熟人,店掌柜说话也很随便:“你小子还没有睡着?你那点碎(小)心思叔知道。小伙子,起来跟叔走,你的运气来了”。
张东仓二十浪荡岁,又让林秋妹给调理了一下,常年四季赶脚,耳熏目染,对男女之间的那份情感早已经倾心想往,只是没有机会,又没有合适的对象,只能精逑打炕沿,空想。傍晚无意中撞上小徒弟的胸膛,整整一个晚上心里头彷徨,他猜想那小徒弟肯定有什么难言之隐,不然的话不会女扮男装。思来想去想不出个眉目,正好这时店掌柜来喊他,张东仓突然无师自通:这女子肯定是焦师傅的女儿!女子打铁有点丢人,因为害怕闲言碎语才女扮男装。
店掌柜把张东仓带到焦师傅的住屋,张东仓一看饭桌上的摆设就明白了一切,小伙子心狂跳了一阵子,有点受宠若惊。看看那个小徒弟,早已经子衬衫,头上包一块手帕,两只大眼睛瞅了张东仓一下,立刻把头迈向一旁。
焦师傅让店掌柜上座,店掌柜也不推辞,焦师傅坐在一边作陪,焦师娘抱着五岁的儿子坐在丈夫旁边,张东仓主动坐在下首。几个女儿一个比一个大点,站成一排给大人敬酒。
店掌柜跟焦师傅干杯,焦师傅端起酒杯一口喝干,快人快语:“东仓,咱们结识也不是一年两年了,我甚至认识你爹,那一年你们从内蒙到凤栖,就住在骡马大店里。今晚,叔问你一句,愿不愿意跟上叔学习打铁”?
张东仓给几个大人把酒斟满,然后跪在焦师傅面前,说出一番铮铮誓言:“叔,孩儿明白叔的意思,叔叫孩儿干啥,孩儿不敢说不愿意。但是叔知道,孩儿家里还有一个孀居的老母,这件事必须征得俺娘的同意”。
焦师傅慨然:“那当然,首先必须你愿意,回头我才能让店掌柜去跟你娘提亲”。
店掌柜插言:“小伙子听明白了没有?焦师傅有意把他的大女儿嫁给你。那女子在我的眼皮底下长大,名字叫焦妮娜,就是打铁的那个,焦师傅害怕女子娃惹事生非,于是让孩子女扮男装”。
张东仓又给几位大人磕头,几个小女孩躲在一边偷笑。焦妮娜出了屋子站在院子内,看天上缀满闪光的星。小女孩早有此意,就是羞于说出口,下午无意间的一次相撞,竟然撞出火花。老爹爹靠给骡马钉掌挣钱,养活他们姐弟几个确实不易。这一个行当没有人愿意学徒,给骡马钉掌绝非易事,有时常被烈性的骡马踢伤,小姑娘从心眼里不愿意自己的郎君跟上老爹爹学钉掌,焦丽娜想跟上东仓赶脚挣钱养活爹娘。
今夜,张东仓跪在爹娘的面前磕头,小姑娘把一颗悬着的心落地,